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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打死个翻译官》的第3篇文章。该书是一本翻译入门指南，主要讲两件事：练技能+找客户
关键词：合理报酬，市场行情，低价原因，层层转包，小语种，图书翻译，搞笑翻译
价格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敏感到说的越多，得罪的人就越多。这一章，我可能要把译员、机构和客户都得罪一遍，但我无意冒犯任何人，只是陈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一、译员的合理报酬比例是多少？
一个完整的翻译服务流程应该是：销售接单，项目经理分单，译员做单，校对审单，再加上排版等附加服务，大家各司其职，各取所得。
理论上，译员的报酬大概是直接客户下单价格的30-50%，剩下的钱将用来支付其他人员的工资和运营成本。
译员占比大是因为翻译质量直接决定了订单的交付质量。如果你的分成比这个比例低很多，说明你被亏待了。
2012年，我在翻译公司做专职译员，因为销售的失误，我发现公司本地化项目的接单价格是每千英文字400多元，而公司给译员的价格是每千英文字20元，仅占接单价格的5%。
即使扣除译员社保、销售提成和其他运营成本，每一千英文字，公司至少拿去了300元的利润。我觉得自己被亏待了，因为客户拿到的译文就是我直接翻译的译文，根本没有修改。
从那一刻起，我意识到三件事情：(1) 我的翻译水平可能值千英文字400元；(2) 公司的收入分成明显不合理， 一定有其他公司愿意给译员更合理的报酬；(3) 哥要跑路了。
若干年后，跟某个业界大佬吃饭，他吐槽说我以前的公司以每千中文字70元的价格竞标，他觉得难以置信，严重扰乱市场。
听大佬这么一说，我竟然有些体谅以前的公司，原来公司在国内市场也是靠低价求生存。。。
二、现在的翻译行情是怎样的？
翻译的行情很稳，稳到我两年前写的翻译报价文章，今天仍然适用。
简单来说，分为三个价格层次。
1、以淘宝店为代表的低价翻译团队
淘宝的价格应该是所有翻译报价里最低的，每千中文字的报价大概是90-100元。
为什么能做到这么低呢？因为各个环节的钱都能省。
如果订单是店主本人做，那所有环节的钱都是自己赚；外包订单，不招专职员工，省了社保的钱；不扣税费，省了税务成本；在家办公或者租用很小的办公室，省了房屋租金；客户要求修改，让译员自己改，省了审校的费用。
至于质量，看运气吧。。。
2、中等规模以上的翻译公司
以某人工翻译平台为例，中译英平均价格250元/千中文字，英译中平均价格380元/千英文字（网站公开资料）。按照30-50%的分成比例，该平台译员的接单价格应该是75-125元/千中文字和114-190元/千英文字。其中，初级译员拿下限价格，高级译员拿上限价格。
该平台代表了国内翻译市场的中高端价格，如果译员按上面的价格接单，每月工作22天，每天翻译3000中文字计算（正常的双休+朝九晚五），译员的月收入大概在4950-8250元。
另外，根据《2018中国语言服务行业发展报告》，85.2%的语言服务需求方（客户）是以低于300元千中文字的价格购买翻译服务，所以即使按照50%给译员付费，绝大多数译员也只能获得低于150元千中文字的价格。
3、国外翻译公司
根据美国联邦总务管理局的调查报告，美国语言服务机构的英译中平均报价是每英文字0.23美元，如果按1:7的比例换算成人民币，相当于每千英文字1610元（GSA, 2018）。
一些大家所熟知的国外翻译公司也基本上在这个价格范围内，比如：Lionbridge平均每英文字0.222美元，TransPerfect每字0.248美元，Language Line每字0.257美元（这个平均价格包括了含中文在内的所有语种，但总体上波动不大）。
如果按照以上均价的30%给译员付费，译员大约能获得每千英文字480元（RMB）的报酬。这一结果与我的个人观察一致，很多译员从国外翻译公司获得的报价也普遍在每千英文字300-600元的区间内。
三、为什么翻译的价格普遍“低”？
任何市场都有价格分级，客户可以根据预算选择不同质量的产品和服务，翻译也不例外。
因此，价格低是相对的，毕竟市场上还有不少高价订单。
从供需关系上讲，稳定的“低”价正是供需平衡的表现。因“低”价离开翻译市场的译员和接受“低”价入场的译员达到了平衡，翻译市场需求的增减与译员人数的增减也达到了平衡。
比较悲观的是，只要涉及到买房，很多职业的收入都显得低。再加上物价上涨和通货膨胀等因素，都会让翻译的价格变相下降。
相应地，因为房屋按揭成本相对较低，二三线城市译员的接单热情要高于一线城市，而一些翻译机构也选择将翻译生产部门转移到房价较低的地区，并减少专职岗位，增加兼职岗位。
四、为什么有人愿意低价接单？
低价接单是一种无奈，谁都想挣更多的钱，只不过人生境遇各不相同，少数人一入行就能获得高价渠道，多数人则不得不在低价竞争的泥潭中挣扎。
新译员在翻译水平、经验、学历和资历都不占优的情况下，低价可以说是唯一的竞争优势。
而且，每个人对价格的承受度也不一样。
我2010年刚入行时，尽管起步价是千字18元，但所在城市的房价才四五千一平，人均月收入也只有三千多元，所以当时在翻译公司挣个四五千，其实也还好，并不是活不下去。
同样，对于每月生活成本一千多元的大学生来说，千字几十元的价格也不是不能接受。
五、为什么客户会购买低价低质的翻译服务，眼瞎吗？
这样问有点过份了。首先，低价并不一定等于低质，有些低价接单的译员，因为主观或客观的原因，并不知道自己的翻译水平有多值钱。
我时常在网上见到一些千字300-400元做出来的译文，确实不错，但是同样质量标准的译文，很多千字120-150元的译员也能搞出来。
或者说，千字300-400元做出来的译文是90分（满分100分），千字120-150元的译文是80分，但对客户来说，他可能觉得80分的译文也OK，没必要多付几百元去获得90分的译文。
而且，说句不中听的，能够区分80分译文和90分译文的客户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专业人士，因为很多客户确实是“眼瞎”的。。。
“眼瞎”的类型又分为两种：主动“眼瞎”和被动“眼瞎”。
主动“眼瞎”常见于一些政府和国企的招标项目，只要关系好，就没人监督质量。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中标机构是以高价接单，它也没必要高价分给译员来做。如果大家在一些很重要的场合，看见错误百出的译文，那绝对是主动“眼瞎”的结果，没跑了。
被动“眼瞎”是客户的外语水平有限，不知道译员翻译得好不好。以英语为例，虽然学习英语的热潮持续了三十多年，但总体上看，中国人的英语水平还是偏低。
我这里有几组数据：
据2017年托福官方数据，中国大陆考生的成绩只排在全球169个国家中的第并列第111位。
据2017年雅思官方数据，在全球抽样的40个典型国家和地区中，中国大陆考生的A类考试（学术类）成绩，只排在第34位，而在雅思G类（培训类）考试中，中国大陆考生只排在第35位，基本属于“吊车尾”。 据某著名国际英语培训机构的《2018全球英语熟练度指标》报告，中国民众的英语水平属于“低熟练度”一级，位列全球88个国家中的第47位。且中国的英语熟练度指标较去年下降了0.51。
考雅思和托福的同学可以获得更好的英语教育，他们的英语水平尚且如此，那中国人的整体水平只会更低，要知道每年首次参加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的考生中，平均通过率也不到30%。
当然，这不是说英语好是件多么有优越感的事，毕竟很多人在平时的工作中根本用不到英语，英语好坏也不影响晋升和收入，长期不用，自然会退化到“好像没学过英语”的水平。
但是英语不好对购买翻译服务确实有很大影响，具体表现在：
购买英译中的服务时，因为中文是母语，客户能对译文是否流畅和通顺做出基本判断，但如果英语不好，又没有专业背景，就很难判断译员是不是在过度发挥（瞎翻）。
购买中译英的服务时，很多客户看英文译文就像看天书一样，要么不反馈，连机器翻译的译文都发现不了，要么找几个“过了专八的朋友”乱反馈，抓不住重点，反而让译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大家去买手机，外观、手感、系统速度和拍照质量等各种参数，多数人都能分得清，五千块的手机肯定比一千块的好；去剪头发，Tony老师的水平高不高，几剪子下去，心里也基本有了谱。
可偏偏这个翻译，很多人并不知道好坏。
正因为如此，有些客户低价获得了低质量的译文，还以为占了大便宜；有些客户高价购买翻译服务，但最后实际完成译文的可能是一个质量一般的低价译员，白花了许多冤枉钱。
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翻译乱象：层层转包。
六、为什么翻译市场会出现层层转包？
先讲一个广为流传的转包案例：
某译员上午接单，价格是千汉字360元，自己没时间做，便以千汉字240元的价格转包给A公司。下午，译员的QQ响了，B公司发来一个订单，千汉字120元。译员闲着没事打开一看，TMD，正是自己上午转包给A公司的单子。
如果这种击鼓传花的游戏继续下去，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一个原本千汉字360元的订单，在几经转手之后，由接受千汉字60元的译员完成绝杀。
每个转包人都白拿了一份抽成，因为转包跟翻译比起来，一点都不辛苦。这样操作的根本原因是：服务提供方觉得客户无法准确判断译文质量，并且客户真的无法准确判断译文质量。
鉴于99%的译员以后都会转包订单，我这里有几句忠告：
万不得已，必须转包时，请一定要将文件托付给值得信赖的译员，他的水平不能比你差太多，你可以不抽成或少抽一点成，但对方交上来的译文，你一定要看几眼。如果所托非人，你又不去审校，很可能会失去优质客户。
几年前，我曾在审校过程中发现一份文件有90%的内容是机器翻译，根本没办法修改，只能如实上报。最后处理结果下来，该译员被扣款并解约。
我和项目经理都很惋惜，因为该译员是长期合作的优秀译员。那天，他因为有急事，把订单分给朋友做，但朋友只翻译了一个开头，剩下的全部谷歌机译，他出于对朋友的信任，直接把稿子交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友谊小船还能不能继续划下去，但译员本人肯定损失惨重，因为这意味又要重新去开发一个同样优质的客户。
七、为什么口译的价格也低了？
是的，口译的价格也降了。800元一场的交传，1200元一场的同传，都能找到人做。
从供给端讲，受“同传时薪过万”、翻译硕士扩招、“外交部女神翻译”和热播剧《亲爱的翻译官》等因素的影响，口译的从业人数明显增加，对原有的价格体系造成了冲击。
但另一方面，和笔译一样，口译可能也缺少严格的质量控制流程。
十年前，我刚走出校园，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努力做同传挣大钱，因为他们在网上看到同传时薪过万。我只能报之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因为他们可能忽略了新闻中的另一条：全国合格的同传只有几十个。
进入微博时代，网上突然出现了成百上千个ID为“同传XX”的大神。后来经过一番打假，一些滥竽充数的同传译员被业界拉入黑名单。
去年，我有幸参加了一次规格较高的会议，作为听众，第一次领取同传耳机，现场体验了一把同传。
可能因为会议比较专业，偏学术，我觉得那次会议的同传质量并不理想，译出率大概只有50%，断断续续，戴耳机的外宾也频频皱眉。
耳听为实，也许交传和同传并不都是示范视频中的高水准。
八、为什么图书翻译的价格这么低？
图书翻译是一朵奇葩，它之所以会成为垃圾翻译的代名词，主要是因为图书的受众要比商业翻译的受众多。
一份商业译文的读者可能只有几个人，但一本图书翻译出来，少则几千人看，多则几十万人看。看的人越多，发现的问题越多，骂的人肯定也越多。
在图书翻译市场，供需两边都有问题。
供方是用爱发电。一部分译者为了图书署名权，宁愿低价接单，即使他本人可能并不适合当前翻译领域。另一部分译者，通常是高校教师，为了刷学术成果，低价接稿分给学生做。
需方是没钱发电。关于烂书，大家吐槽最多的肯定是文学类和技术类书籍。这两类书，并不好卖，留给翻译的预算也少的可怜。如果滞销，公司可能还会违约，一毛钱都不给译者。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好转。因为越来越多的读者能够在买书前，先到网上看一下评分和评价，让烂书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如果各位同学以后有机会从事图书翻译，我这里也有几句忠告：
接单前，一定要搞清楚能不能署名；一定要把钱看淡，并做好拿不到尾款的准备；最后，不要去豆瓣看你的译著书评，没人看，你会伤心欲绝，有人看，你可能会被骂到怀疑人生。
九、为什么小语种的价格高？
译员少，订单少，单价高，回答完毕。
从业多年，经常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做小语种翻译，因为他们在网上看到小语种的价格至少是英语的1.5倍，对此，我也只能继续报之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学会一门语言那么难，有这功夫，还不如把英语翻译水平再提高一个档次，何必去更小的市场虎口拔牙。
我以前的公司也招过一名专职日语译员，只是干了不到半年就跑路了，一是订单少，二是一个人工作太孤独。
这之后，公司再没有招过全职的小语种译员，很多小语种业务都是直接联系高校老师，至于老师是自己做还是分给学生，不得而知。
另外，有些小语种翻译项目，英语译员也能胜任。具体操作是：先用谷歌把小语种翻译成英文，再从英文翻译成中文。
这样处理的质量其实并不差。就拿我参与过的德译中项目来说，因为英语和德语同属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谷歌的转换准确率非常高。
当然，这种骚操作只适合外译中，中译外的话，还得由专业的小语种译员把关。
十、为什么生活中有那么多搞笑翻译？
搞笑翻译是指把“灭烟台”（ashtray）翻译成 Destroy Yantai，把“请在一米线外等待”翻译成Please wait outside rice-flour noodle，诸如此类。
其实这黑锅，我们译员不用背。因为大概率，译文的提供方没有购买翻译服务，他们只是找了一个不懂英语的内部员工或者广告公司，用机器翻译的方式刷了一批译文。
搞笑翻译的存在，恰恰证明了我在上文中提到的观点：一些客户对翻译质量真的一无所知或毫不关心。他们宁愿用机器翻译糊弄一下，也不会购买翻译服务。
举个例子。
在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上，入口的“签到处”被翻译成了“Sign everywhere”（“到处签”），Welcome被写成了Wlecome。据说这次运动会的文字翻译项目曾面向全国公开招标，中标金额为2900万元。
主办方的解释是：错误的译文是由合作伙伴建设银行单方面提供。
我选择相信，可仍有一事不明，建设银行究竟使用的是哪款机器翻译？我试了谷歌、百度和有道，它们都不会将“签到处”翻译成“Sign everywhere”。
所以，即使是使用机器翻译，也一定要记得及时更新换代！
十个问题回答完毕，一家之言，如有冒犯，欢迎指正。
我上面描述的翻译现实，有些灰暗，有些丧气，但这个行业里也有很多客户尊重契约精神，知翻译，懂翻译，愿意为高质量的译文支付合理的报酬。
如果你现在的价格不高，请不要放弃希望，记得做好两件事即可：
1、继续磨练翻译技能，达到高价客户的要求。
2、获得高价客户的联系方式，投简历，试译，然后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这也是本指南后面两部分的主要内容。
我是司机老李，“懂行业”路段的三个站点跑完了，接下来是“练技能”。
References:
1. 中国译协，2018中国语言服务行业发展报告
2. https://slator.com/industry-news/americas-translation-rate-holds-firm-at-usd-0-22/
3. http://tech.ifeng.com/a/20190305/45324101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