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夜奔
“几十年前，江湖上有位奇人，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连战当时一百零八位高手而毫发无损，但在此后，他便失踪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雷俊坐在书房里，桌上焚着一炉香，闻起来提神醒脑。对面坐着韩烟，那日之后，韩烟便暂时留在这里。
“据说这位前辈的外号是‘老人’。”
“那你也该听过一件事，‘老人’并不老，相反，他还很年轻。”
“这倒不曾听说。”
“你爹退隐江湖多年，这件事他应该不会对你说起。我和你爹的武功就是那位‘奇人’所授，这件事只有三个人知晓，这第三个人……”雷俊顿了顿，“是林振南，当年他与你爹关系不错。
“我二十二岁，武艺初成，四处与人挑战，直到最后，那时的青年一代里没有是我的对手的，只有一次，我遇到了你爹，和他交手后，我们输赢未定，但也因此成了朋友。当时，我们听说天山绝顶的冰窟里隐居着一位高人，于是我们决定拜他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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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人’？”
“我们当时并不知道是他，因为师傅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冰窟，我们看到师傅的时候，便想和他交手，试试他的深浅，世上颇多欺世盗名之辈，看到师傅的容颜如此年轻，我们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
“你们输了？”
“他只用了一招，我和你爹还未出手便已输了，心服口服。当我们向他拜师的时候，他却不肯收我们，我们在他门前跪了七天七夜。”
“之后他便收你们为徒？”
“没那么简单，他要我和你爹对决，输的人离开。”
“可后来却不是这个结果，你们都拜了师。”
雷俊点点头，“因为我和你爹胜负未分，即使打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结果。我们谁都没输，所以谁也没有离开。只是如此，师傅传授给我们两个的武功完全不同，我们各自学会了他半身功夫。”
“如此倒有些奇了，师伯的功力与我爹的‘寒烟碧云掌’绝无相似之处，那日您在武场用的武功甚至和我身上的功力相互抵触，虽然不是针对的我，但我依旧感到真气运行不畅，这两门对立的武学又怎么能集于一人之身？”
“这就是师傅的高深之处，这已经有些违背常理，有时我们甚至怀疑师傅不是人，而是仙。你可知道，他那个时候实际上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但看起来，甚至比我们还要年轻。
“我们学艺十年，功力练到七八成火候，有一天，那天是春分，但在天山绝顶，依旧是严冬景象。中午的时候，天边飞来一只巨鸟，巨鸟带来了一封信，师傅接过信后，便要我们下山，再也不要回来，又要求我和你爹下山之后，永不相见。当日我们下山之后，便分开了，不过那晚，我一个人又偷偷回山，有件重要的东西我落下了，当我想回到绝顶冰窟，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简直像做梦一样，我知道师傅是有大神通的人，所以心底虽有疑惑，但也并不太惊讶。”
“怪不得我爹从未向我提起过师伯，原来如此。师侄倒有一事不明。”
“你说。”
“看凶手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而我爹退隐江湖二十多年，又怎么会与凶手结仇？”
“未必是仇恨，他只是个杀手，被人指使的。”
韩烟心里一紧，“师伯是否问出元凶？”
“杀手的嘴都很紧。不过，”雷俊盯着他，“你爹的死一定对那人有好处，你爹生前从未与人结仇，那么仇怨就不是原因，那么只有一样东西能引人出手了。”
“寒烟碧云掌？”
“极有可能。你现在是‘寒烟碧云掌’的唯一传人了，以你的现在的武功，如果有人觊觎，处境便很危险。这绝学决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否则武林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那该如何？”
“留一份在我这里，这份绝学便不会失传……”
韩烟忽然感到有些晕晕沉沉的，他还未听清雷俊接下来的话， “那炉香……”韩烟意识到了什么，便已昏了过去。他仿佛做了个梦，醒了以后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
“恭喜义父荣登盟主之位，如今心法也已得手，不日义父就要功力大进。”沈潇湘在厅上垂手而立。
“这次也有你的功劳。”雷俊点点头，“事情办得不错，还有件事，你要去做。”
“林振南？”
“我没有看错你，”雷俊满意地点点头，“手脚要干净，让他死得自然些。”
“义父放心，孩儿做事不会让您失望。”
“很好，去吧。”
沈潇湘离开了山庄。
韩烟已经回到韩家堡多时，丁零没有跟来，自从那日比武之后，丁零便像人间蒸发一般，他再也没有找到他，在天下第一山庄逗留几日后，便离开了，他不太担心丁零，这个青年既然能与林青交手而不落下风，在江湖上存身倒也不是件难事，所以他便谢过雷俊的挽留，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丁零去了哪，不过他现在感到很美妙，因为他又遇到了玲玲。
“我知道丁兄挂念这姑娘，所以我便找到她了。”这是沈潇湘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至于之后沈潇湘又和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也不愿想起。
“那天我去找你赎身，却有人早已帮你赎身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我攒下了一笔钱。”玲玲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你拿不出这么多，所以就替自己赎了身。”
“我有办法的，你……”
“别说了，你的心思我明白。”她吻了他，不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你去给我赎身的消息以后，想去找你，却到处找不到，还好我遇上了沈公子，他派人来找我……”
“当时情况紧急，不得不离开。这下我可欠他个情。”
“那要好好报答他。”
“你说的不错。”他们缠绕在一起。
第二天，丁零便找到沈潇湘。
“这只是举手之劳，丁兄不必客气。”他敬丁零一杯酒，“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倒有件事想让丁兄帮个忙。”
“洗耳恭听。”
“这不是件难事，而且你也应该乐意帮我。”
他点点头。
“丁兄身手不错，我想请你做个帮手，我手下清风堂堂主的位置还有空缺，想委屈丁兄代行堂主之职，当然，在下绝不会亏待你。”
“我只怕不能胜任，我初入江湖，经验不足，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不必担心，手下人会帮你。你只需坐这堂主之位，武功能镇得住他们就够了。而且，丁兄也要为玲玲姑娘着想，她日后的花费必然不小，你做堂主，也能解决这个问题，怎么样？”
“那就多谢沈兄好意了。”沈潇湘击中他的软肋。
韩烟睡不着，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但总也想不起来。虽然父仇已报，但元凶还未找到，线索断了。他又回忆起这两个月来的所有事，林振南、林青、雷俊、丁零……几个名字在他脑子里不断萦绕，他想的脑子都快裂开了，不对，不对，林振南？林青？这两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他又想到被林振南软禁逼问他写出心法，他爹的死只有林振南才能得到好处！他又想到，雷俊也曾问他要家传心法，爹的死也对他有好处，雷俊也有嫌疑。还是不对，雷俊并没有强迫他，而且……他想起当日雷俊运功时自己也受影响的情况，这心法与雷俊身上的武功相互对立，雷俊就算得到也不能习练，否则必将真气相逆，五脏俱裂，这对他没有好处。那么只有林振南了！况且，他想到林青和林振南的名字，这两人一个姓，难道说他们是父子？这样一切都能说通，林青为了他爹林振南，所以才一个字也不说。韩烟豁然开朗。一定是他！他要亲手报仇，他有了计划。
韩烟去了一趟黑城，这次他只用了四天，快马加鞭，到了林府，林振南接待了他，他这次显然很高兴。
“林叔叔，小侄有要事相商。”韩烟进了大厅。
“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咱们叔侄之间有些误会，现在可以解释明白了。”他朝厅上候着的仆人使了个眼色，“我们去书房详谈。”他们进了书房。
“林叔，我们之间那些误会不必提起，是小侄会意错了。今日我来，要说的还是我爹那件事。”
“凶手已被现在的盟主杀掉，还有什么事？”林振南有些疑惑。
“那凶手其实是被人指使的，幕后元凶已经被我查出来了。只是以我现在的武功，根本拿他毫无办法，所以我想请您……”
“是谁？”林振南也感到这件事疑点重重。
“现在的武林盟主。”
“雷俊？”林振南沉默一会儿，“这倒是有可能，如果他指使杀手对你爹出手，再将杀手灭口，一定会名声大噪。这对他当上盟主之位是个绝好的机会。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城府实在太深。你这次来找我，是想让我出手？”
“雷俊的武功已经臻至化境，我根本不是对手。如果您愿出手的话，我愿将家传心法传给您，这样内伤可以恢复，功力大进，那时对付雷俊就有把握了。”
“你的主意不错，等我功力恢复后，对付雷俊虽只有三成把握，但是为了你爹的恩情，我愿帮你。”
“多谢林叔。”
“不必跟我客气，你这次在我这里多待几天。”
“多谢林叔了，但韩家堡要重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小侄去做。”韩烟一脸歉意，“心法口诀我已经带来了。”他从怀中抽出一叠订好的宣纸，“林叔，此事事关我家传武学机密，您记熟后立即烧掉！”
“这些我自然明白。”他接过口诀，迅速翻了一遍，十多年的内伤终于可以治愈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天色已晚，你明日再走罢。这口诀我今晚背熟，等我功成之日自会通知你。”
计划成功了，大仇得报，指日可待，只要他照着习练，早晚会真气逆行而亡。他给林振南的口诀，自然不是真的，但也不能说是假的。他知道林振南是个高手，如果凭空捏造一份心法给他，他绝不会相信的。但如果是半真半假，一句是真的，另一句是假的，这样谁也看不出来，况且韩烟只在关键位置做了假，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真的，除非是修习过这门武功的人，否则谁也看不穿。
傍晚起了风，乌云从天边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天很快就黑了，下起了暴雨，他今晚睡不着，站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心里就像一百条蜈蚣在爬。他觉得今晚有人要来。他等到半夜，谁也没有来，他准备回房了，但心里还是烦躁不安。
他走出门外，忽然感到背后有一股凉意。他缓缓转过头，背后什么也没看到。他长舒一口气，挪动步子。不对！他又转过头，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无声无息。
“阁下是？”韩烟开了口，功力已经聚在掌间。
“不必出手，我不是来杀你的。”
这声音他觉得很耳熟，他心底一惊，难道是他？不，这不可能。他早已死了，雷俊那一掌足以震碎他的五脏。
“你到底是谁？”
“你已经猜到了。”
“林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人是鬼？”
那黑影大笑起来，“我早已不是人，但也绝不是鬼。”他的声音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韩烟听得心里一紧。
韩烟早已准备好了那一掌，这时忽然平静下来，因为他丝毫没有感到对方的杀意，他也明白即使发出这一掌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林青这次来应该另有目的，他想。
“你不是已经死了？”
“那老狐狸的一掌虽然足以杀死我，但你该知道杀手活命的本事绝不会太差。”
韩烟沉默着，他不明白林青为何要来这里，也猜不透为何不杀他。
“阁下今日来此，恐怕另有目的吧？”
“不错，我要请你帮我个忙。”
“你杀了我爹，我怎么可能帮你？”
林青没有理会他这句话，接着说道：“你爹虽是我所杀，但你也该猜出来，我与你爹绝没有仇怨，是有人指使我的。”
“那又怎样？我已经找到元凶了。”
“看来你的脑子还不太笨，但你既知是雷俊所为，那这个忙你更要帮我。”
“你说什么？雷俊？”韩烟僵在那里，“这不可能！你的话怎么能信？”
林青有些诧异，“难道你并不知是他？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是，你爹的话你却不能不信。”他从怀中摸出一叠书信，“这是那晚我从你爹书房里找到的，都是和雷俊的来往信件，看完你就会明白。”
韩烟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函，笔迹的确是韩千云的，他越看神色越凝重。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他明白自己已经犯下大错。
“杀了雷俊。”
韩烟忽然笑了，“就连你都杀不了他，更何况我？”
“他是你杀父仇人，你不得不跟我合作。”
“你说的对。”韩烟低下头，“可现在我要去黑城一趟，也许还能挽救一二。”
林青没有多问，“我现在不宜出面，等你解决这件事以后，我来找你。”
韩烟出发了，路上换过三匹好马，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到了林府门前。也许还能来得及，他想。
他下了马，那守门的仆人却认出他来，向前作揖道：“韩公子近来可好？”
韩烟没有理会他，“林叔叔在吗？我有急事见他！”
“我家家主七日前便已启程，去了江南。公子有事的话，小人吩咐准备飞鸽传书，通知家主如何？”
“来不及了！”
林振南已经到了天下第一庄，他的心事很重，这次来天下第一庄他并不是很有把握，但他不得不来，因为雷俊手上有他的女儿，他失散多年的女儿。他们见面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认得出女儿身上的那股奇香，虽然多年没有见面，但凭这个他也认得出。
雷俊微笑着，“你认得她？哦，我想起来了，她是你的女儿。”
“你把她怎样了？”这是一个父亲的愤怒。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快死了，如果不是我，今日你根本见不到她！你该谢我。”雷俊转过身去，“老弟，你我十几年前还是朋友，放心我绝不会对她怎样。相反，我还会救她，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们可不是朋友！”林振南握着她的手，“什么事？”
“这事对你也有好处。过不久，韩烟就会到你府上，你把韩家的绝学‘寒烟碧云掌’问出来，交给我。”
“我不会对韩千云的儿子下手的！”
“你也该知道，像她这样的伤势，世上只有那心法能救得了她。”雷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也一直想要那东西治愈内伤？我这也是帮你！”他加重了语气，“当然你也可以去求我师弟，但她的命……”
“你！”林振南握紧了拳头，“我答应你，但是我绝不会伤害韩烟的！”
他走进大厅，雷俊坐在盟主的宝座上，闭目养神。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你放了我女儿。”林振南把口诀扔给他。
雷俊接过口诀，翻了一下便扔到一边，“我已经不需要了。”
林振南有些诧异，“既然如此，请你放了我女儿。”
“放？你女儿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
“老弟，你难道没看出，那日我给你看的不是你的女儿？”
“什么？这不可能。”林振南握紧拳头，“你骗我。”他忽然想到雷俊除了武功以外，还会一些旁门的幻术。
“你对我使了幻术？”
“不错。”
“我要杀了你！”
“反正你也快死了，”雷俊又拿起口诀，“我劝你不要运功，否则还未出手就会真气逆行而亡。你这份心法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林振南手心渗出冷汗。每次行功时，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他以为是这心法奥妙非常，自己一时没有参透，但却没想到心法是假的，“韩烟难道骗了我？”
“那小子还是有一套，他把你当成杀父仇人了！”雷俊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立起身来，走到林振南身旁，“老弟，我不杀你，但是你也活不了几天了。”
“你！”林振南气的说不出话来，忽然他出了手，这一掌已经凝聚了他所有的功力，即使他会真气逆行而死，也要拉着雷俊一起陪葬。但这一掌却被雷俊轻易地躲了过去。一击未中，林振南顿觉五内俱裂，经脉仿佛被施了五马分尸的酷刑，他吐出几口鲜血，便已晕死过去。
“庄主的棋下的不错。”他把手里的黑子捏碎了。
“我不会真的对你下手，你只要在韩烟面前‘死’了，这件事就解决了。我得到名，你也不会死，等她痊愈，你们就可以走了，隐姓埋名，谁也不会知道。”
“如果你趁机灭口，”他直视着那个老人的眼睛，“一切麻烦都没有了。”
“你不得不信我。”
“你说的不错。”他恨声道，“老狐狸！”
“承让了。”
这天晚上，他又遇到了玲玲，玲玲带来了一个人，便离开了。
“阁下是？”
“沈潇湘。”
“有何贵干？”林青有些疑惑。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沈潇湘喝了一口酒，“这件事我相信你很愿意听。”
“何事？”
“雷俊给你看的那个女人不是你妻子。”
“这不可能，那就是她！”
“那不是她，那是西域的一种幻术。当你进了那个房间，便已被蒙蔽了双眼，只要稍加布置，就能以假乱真。”
林青冷笑着，“你的话我凭什么相信？”
“你也习过一些幻术，难道看不出其中的玄机？”沈潇湘似笑非笑。
“你是说那炉香？”林青忽然想到了这点，他沉默了一阵儿，“你为何要帮我？”他看着眼前那个人，“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雷俊一旦练成风雷破灭法，他就能活得更久。到时候，就更没有我出头的日子了。”沈潇湘坐在他身后，“他虽然是我义父，但是我也知道他防着我已很久。”
“你和雷俊是同一种人。”林青紧握着刀，“与你们这种人合作，没有什么好结果。”
“你杀了韩千云，雷俊必会杀了你灭口，借此当上盟主，但是我会帮你活下来。”沈潇湘收起扇子，“更何况，你已经没有选择了，你只能和我合作。”
“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已经失去了她，不想让玲玲再卷入这件事来。她是我的朋友，你放过她。”
“这没有问题，玲玲知道的并不多。而且，我也从没打算对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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