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裳二

——空山,鸟语。雨后,天晴。

楔子

长风卷浪,涧水澈魂。白日仇怨皆付与夜间无常,夜间喜怒皆付与白日哀乐。窗棂画眉,雨中振翼,厮守不住世外桃源,乱世倾觞笑谁痴狂?盛世残霞忘却痴嗔,凭不得他恨她恨。

山涧清泉,洗不尽人世冤屈。红裳一袭,丹引赤燃。空山终空,鸟语终无,雨后也不过天晴。星辰黯黯,照谁回家?

空山

这座山,叫做崆山;山中,有一个寨子,叫做崆寨;崆寨中有一个民族,叫做崆族。相传崆族的前身是一个马帮,自来了崆山,帮主就改称了寨主,而寨主就是崆族的族长,寨主的位子是世袭制的。而现在,寨主老了,可他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

马帮是不能轻易上山来的,女子也是不能继承寨主的位子的。

寨主夫人是寨主出寨打猎时在山上发现的。寨主问她从哪里来,她听不懂崆族的语言就摇了摇头。寨主问了她很多次,她都不说话。于是寨主对下人说,这是个哑巴 。因为这个哑巴貌美如花,所以寨主想讨她做老婆。族人们当然不同意,他们问寨主,如果这个女人将来生的孩子也是个哑巴怎么办。寨主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个女人带回寨子里。寨子里的人自然不情愿,但是无奈寨主一意孤行,还是把她带回去了。

有一年冬天下雪的时候,夫人说话了。具体说的什么也没人能听懂。但是寨主很高兴,因为他太爱这个女人了,所以向寨子里宣布,他要娶这个女人为妻。

一天一天过去了,夫人学会了崆族的语言,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崆族人。

寨主问夫人,你从哪里来。夫人回答说,她从东边来。寨主又问夫人,东边是什么样的。夫人想了想,说了很多很多。寨主感兴趣的是,夫人所言的那袭东边衣裳,他命人随着夫人把那衣裳带回来。

过了几天,夫人和几个人回来了,他们抬着一个很大的箱子。夫人对寨主说,见过那件衣裳的人都会死,而且会牵连更多的人,所以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就要杀掉那几个人。寨主很惊奇,因为崆族从古至今没有杀人的规矩。可是他太爱这个女人了,于是他便命那几人饮了毒酒、一命呜呼去了。

从此,崆族有了杀人的规矩。

寨主夫人的到来,给崆寨带来了好事,也带来了坏事。好事是崆族人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因为夫人教会他们制造并使用很多方便的工具;坏事是多了很多规矩,这些都是夫人制定的。

不久,寨主和夫人育有一个女儿,寨主为她取名恬青。

寨主问夫人,那袭衣裳长什么样子。夫人回答说,她没有见过。寨主又问,能不能让他看一眼。夫人摇了摇头,说,会死人的。

寨主忍不住好奇心,想方设法要看那袭衣裳。他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一个主意——他苦思冥想治了夫人一个合情合理的罪,把她押入大牢。接着,他翻箱倒柜,终于在夫人的屋子里找到了那个木箱。他打开木箱,一眼就看见了那袭衣裳。不过是一件殷红色的舞衣罢了,只是做工颇为细腻,他不由自主地将那舞衣取出,当他展开那衣裳的一刹,那裙角兀地点燃红烛,摇曳而又蹁跹,他看得着了魔。

直到火焰蔓延到他手指的那一刻,他才苏醒。一把将那衣裳溅入莲花缸中。

寨主将那袭衣裳晾晒在屋子里,他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个屋子。

他为自己备了一壶上好的酒,每日喝得酩酊大醉。

那件舞衣高挂房梁,随风而飘,似是要烟消云散般的妖冶。

他便瞧着,酒意就化作一缕香魂,着了那红裳,舞了起来。夜分灯火葳蕤,那香魂就现了形,变成一个青丝高绾的妙龄女子,玉齿朱唇,笑靥如花。他也醉生梦死、雾里看花。

寨主盯着那件衣裳喝酒已然一月,崆族大祭司很是担心。她带领一群祭司在寨主的高阁之下唱着巫曲——寨主就是这样被吵醒的。他慌忙地收拾了那身红裳,整理衣冠,再一本正经地走下高阁,下令放了夫人。

夫人从大牢出来后,光鲜亮丽不减先前。她穿着碧色的百褶裙,用她带来的方式——跪拜,向寨主道谢。

寨主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夫人直起身来,冷冷地说,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寨主怔住了,欲扬长而去的步伐走了一半又停住。他转过头去,讨好般的笑对上夫人清冷的目光,道,我怎么敢瞒你。

没想到夫人却哭了,她泣不成声地跪在了地上,用她先前民族的语言对着苍天说了些什么。寨主看着她一步一叩首地向大祭司走去,亲吻着她的靴子,咕哝着几句话。

寨主顿觉颜面不见,他愤怒而去,给了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女人一脚。

美丽的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她说,完了,一切都完了,寨主中了蛊。

鸟语

恬青喜欢趴在木格窗前,望着停在她眼前的画眉唧唧喳喳地叫着。她从不觉得这种覆着黄色羽毛的鸟儿很吵或是很闹,她也恨透了那些抓了画眉烤来吃的男孩们。

当她出了父亲的高阁去找画眉时,总有一些男孩们陪着她。可是她们不一样,恬青是为了听那些画眉唱歌,而男孩们只想着鲜美多汁的鸟肉。

“小姐,请用。”相貌最为英俊的那个男孩递给她一串洒满孜然的烤肉,肉香沁入她的鼻腔,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些肉是哪里来的?”她轻蔑地看着他。

“回小姐,是那些画眉。”他说,口吻中满是因为他的相貌而取得的骄傲。

“你若再让我看见你捕这些美丽的鸟儿烤肉来用,我便拿了你的脑袋!”她的目光凶狠得像山中的豺狼,马鞭扫向马屁股时重重地抽过那男孩的身子,只听他哀嚎一声,马蹄就踏了尘沙去了。

她不想再同这些残忍的男儿玩耍,因为她的仁慈和善良。

母亲是一位严厉的母亲,父亲是一位和蔼的父亲。恬青对着画眉鸟说,画眉就站在枝桠上,将她的话再说一遍。恬青笑了,一对梨涡埋在嘴角下面,泛着玉梨一般的清甜。

画眉啊画眉,你怎么那么调皮,总是学着我说话。只见那只黄色的小鸟又将这话说了一遍,恬青便咯咯地笑着,声音好似银铃。

树枝上的画眉也银铃似得笑了。

“恬青,你在和谁说话?”沉重的脚步声伴着玛瑙流苏坠子的声音,叩击着平静的安然。

“啊——母亲,没有,我没有和谁说话,我在和自己说话,”少女的裙摆拂过一阵阵散发着木香的腐朽,娉婷着走向夫人,叩首一次。

夫人的百褶裙在风和日丽中飘着,神情端庄而威严,她看着同样端庄的、跪在她身下的小姐,不动声色得冷艳。

“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呆在楼里,多下去和姑娘们聊聊天,”夫人转过身去,推开雕花的门,那张冷峻的脸却又回了过来,“我可不想让任何人觉着我的女儿、崆族的大小姐,是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呆子。”

门被重重地合上,窗外的画眉又叫了起来。

“崆族的大小姐是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呆子。”

画眉,本不通人言。

夫人想要一个儿子,可却和被下了诅咒一样,她再也没能怀上一胎。寨主说,他要找别的女人生一个男丁,不然崆族就后继无人了。

寨主自此妻妾成群,但终究没有儿女成群。

“老爷,不如纳婿作为未来的族长。”夫人对寨主说。她望着在阁楼之下打闹嬉笑的几位姨夫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寨主吸了一口鼻烟,合上了眼帘。他命人召大祭司来见他,只见大祭司一袭黑纱、乌发及腰。她朱唇轻启,寨主召我何事。

“崆族是不是出了什么祸患,为何数载无一男丁?”寨主的目光焦灼,言语急促。

“如今,已为时已晚。若寨主早些时候召我来,便不会这般了。”大祭司行礼即去,一袭黑纱浮在空中,海市蜃楼般的神秘莫测。

黄昏时分,画眉依旧叽喳。山中开始飘着雨,像什么人在零着泪,纷纷扬扬得细细碎碎。恬青伫立窗边,看着雨幕下展翅而去的画眉鸟,同天上的人零着泪。

她的背影,苍凉得刺目。她是个呆子,只会和画眉说话的呆子。

夜分,雨淅淅沥沥。恬青撑着伞,不顾下人的阻拦,跑出高阁。她一路奔逃着,为身后追赶她的下人逃亡。雨水溅湿她的裙摆,打湿她的心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出来,大概是想和那些画眉一样,自由自在。

远处有一处建筑,她可以躲进去,她想。她似是抓住救命稻草,拼了命地往那处宏伟非常的建筑而去。当她像兔子一样蹿入那处建筑时,她心中的巨石重重落地。

恬青踏着轻巧的步伐,走进那处颇为繁华的院落。她清晰地看见,高阶之上的楼宇中,飞下一片折翼乌鸦般的黑纱,它被雨袭击在地上,格外狼狈不堪。她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捡起它,那股祭祠里女人们特有的香气便幽幽进入她的鼻腔。她向那扇闪着灯火的窗子看去,不知为何,便听见了女人的低喘。

她依稀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她一时惊惶,将那片黑纱掷与大地,转身便跑。

依旧是那栋高阁。她终逃不出这个囚禁她的寨子,就像画眉鸟永远飞不出这座仙境似的高山。

雨后

大祭司怀上了寨主的孩子,寨主欣喜若狂,下令迎娶大祭司为妾。大祭司却以素帛束腹,面向崆族神衹,口中念念有词,任何人拉扯都毫不动摇。寨主更是焦急万分,亲自前往祭祠。他站在高阶之下声嘶力竭,而高阶之上、神衹之前的那个女人却风平浪静。

整整一天,大祭司茶饭不进。次日午时,虚弱的她突然取出一道符来,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书毕,几个祭司便拿去给寨主解符,上面写着:妖于东。

寨主望向东边儿,他记得,夫人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从东边来。

他抬头望向高阶之上那个孱弱的女人,她一头长发散在泛着巫术般香气的地毯上,双眉紧蹙。寨主松了手,那张符就飞向天际。

已然是次日晌午,他望向天空中炽热的阳光,它们耀着他混浊的双眼,如同千万把尖锐的匕首向他袭来,扎入他的眼眸,任热血溃烂着在心里横流。寨主回到了楼阁,被他强纳为妾的大祭司正安然地睡着。她的睡相很是娇艳,微弱的气息惹人心疼。

恬青端坐在妆台前。她身后的侍女取了狼牙梳子,拨弄着她的发丝,直到它们被一个簪子绾成一个髻子。夫人坐在一旁,望着镜中清秀的女子,点了点她的头。

她被换上了新的衣裳——她向来厌恶的淡粉红色硬生生地衬着表情硬生生的她。

“恬青,笑一下。”夫人挥着孔雀翎的扇,表情冷漠得有些可怖。

她不情愿地笑了。从今往后,她不会再住在高阁之上,她会同她母亲搬到一处院落,那里不会再有画眉悦耳的歌声。

她走下阁楼的那一刹,无数女子用惊羡的目光注视着她。可她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她只懂,画眉们在唱什么。

“恭送夫人,大小姐。”她看着无数人跪在她和她母亲的马蹄下,深深叩首。

“迎接你们的新夫人和少族长去吧!”夫人恶狠狠地说,神色凄厉。

于是所有人都抬起脑袋,看着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和一个秀色可餐的呆子骑着高头大马可笑地从他们头顶上走过。那女人经不起这般光天化日,大呵一声:“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于是所有人便一溜烟地跑了。

“别跑,小翠鸟!”只见一个少女跨上雪白的骏马,她甩着马鞭,那马儿便追逐着在山涧清泉中飞起的翠鸟,踏过一簇又一簇的浪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呆子的,她只知道,她再也听不懂人们在说什么、看不懂人们在干什么。

她的乱发在脑后随风飘着,水蓝色的裙摆沾上溪水,似是被渲染一般。一抹黄色从她眼前掠过,她一阵惊喜,追上那抹黄色去了。

“你是谁?”那只画眉停在树梢,道。

“我……我叫恬青。”她说。

她从未想过,画眉居然会停了飞翔,来问她话。正值她思索,树后便现出一个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子。他伸出手来,那只小画眉便落在他手掌,他笑了,对她说:“恬青姑娘好,我叫逾逅。”

“这是你的画眉?还有……你叫什么?”恬青对于那个绕口的名字有些茫然。她打量着那只胖嘟嘟的画眉,再打量一番消瘦的他。

“这是我的画眉,它叫仃。我叫逾逅。”他折下一根枝条,在地上写下他和他的画眉的名字。

“好奇怪的名字,你们都有奇怪的名字。”恬青说,她看着逾逅,他笑得就像她向往已久的自由。

“但我们不是怪人。”逾逅看着他的画眉,眼中透出几许忧伤,像阳光一样恬淡得不骄不躁,好似命中注定一般。

恬青看着眼前的少年,耳畔回响着他如山涧淙淙作响的清泉似纯净的声音。他的相貌算不得俊逸,却干净得一尘不染,就像是群山之巅的一片雪莲。这是一个干净的男孩子、不经世俗沾染过的男儿,他不像寨子里那些贵族老爷的儿子双手沾满自然的泪水和鲜血。

“那怪人是什么?”恬青问道。只听仃喳喳地叫了起来,从逾逅手中张开双翼,直飞天际。

逾逅默然不语,他望着仃远远飞去,泪水就顺着脸庞而下。

“仃会回来吗?”她问。

“不,它不会再回来了。”他道。

天晴

她跨上马,追上那个奔跑着的男孩。他比不上马蹄的速度,没到一会儿就筋疲力竭。他坐在山泉边,凝望着渐渐昏暗下的天色。她下了马,坐在他身侧。时间随着泉水流过,她闭着眼,听着静静流过的泉水。当她再次睁眼时,只望见漫天繁星。星光映着他脸颊上的泪痕,和泪水流过后分外清晰的眸子。

“逾逅,”她轻唤,“对不起,我弄丢了你的画眉,惹你伤情了。”

他点头,抬头看去,星光就将他的眼神照得分外璀璨。他开口,语气很平淡,似是了无牵挂:“你不必道歉,我也不必伤情。画眉要的是自由。”

“是啊,自由,我也很喜欢自由。现在,我得到了我的自由。”她也看着星子。

“你原来不自由吗?”他问道。

“我原来是崆寨的大小姐,”她说,“大小姐是没有自由的。”

“那是我的家乡,”他的口吻很平淡,“你现在不是大小姐了是吗?”

“难怪我们可以用相同的语言交流,”似是与世隔绝得太久,她竟与他淡忘了言语与民族,“应该不是吧,我绝情的父亲为了要一个儿子抛弃了我的母亲和我……”

故事柔和地走来,在漫天星辰的夜里,两个故事擦肩而过得悄无声息。

逾逅是被父母从家里赶出门的孩子,他生来安静得不讨人喜欢;恬青是被父亲从家里赶出来的孩子,她投胎就投得不讨人喜欢。

那天午后,太阳毒辣地耀着,却耀不散山中的清凉。恬青一袭红衣,在浅浅的泉水中翩跹着,光打在她白皙透亮的皮肤上,衬托出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像多少年前的一个人。她不羁的舞蹈在山中突兀得一匹野马,好比多年前不适合马儿奔跑的崆山。

泉水打湿她打着转的裙摆,也随着她的舞步拍打着一朵又一朵洁白的浪花。她跳倦了,枕在泉边的石头上,合上眼帘。她看见阳光照进她的瞳孔,她注视着她的眼皮,它们泛着橙红交错的光。

她渐渐睡着了。她梦见那个古老的寨子被一场橙红交错的大火毁于一旦,她哭了,在梦里哭得失声。

“恬青,恬青!恬青醒醒,你要被泉水冲走了!”

纯净的声音空灵响起,飘渺在那场大火中。

她穿着殷红的衣裳,躺在泉泊中。泉水将那欲望一般的红荡涤着,好像一个女子倒在血泊中,如被折断的红玫瑰一般绝美到窒息。

这具尸体醒了,活生生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少年。她依稀记得,她死过一次。

“把手给我!”他道,面色和口吻同样焦急。她握住他如同山泉一样冰冷的手,他一咬牙,她就从水泊中挣脱出来,她如一头重伤的兽一般嚎叫一声——她的半个身子都麻木得动不得。

“你就要被泉水冲走了你知道吗!”他吼着,她忍受着复活后的痛楚,看着他不知所措。

“逾逅,我觉得刚刚我就死了,好像很快就见不到你了一样。”她淡淡地说,这些日子,她好像学会了和他一样命中注定的、不骄不躁的忧伤。她学会了将一切轻描淡写,就像那个一身黑纱的祭司讲得一样——月亮经过羯星座时,所有的一切都变的悲伤而又沉寂,背负的力量被增加,月亮就痛得苦不堪言。

有一队人马登上崆山,他们和寨主谈判却得不到寨主的肯定,那队人的首领一怒之下就动了暴力囚禁了寨主和他的祭司夫人。祭司夫人趴在狱窗,看着星星,摇了摇头,一头撞死了。被遗弃的夫人和自己的女儿被骗回了寨子,那首领一见到夫人就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同夫人说着她们的语言。可就当他们看见迎面而来的大小姐时,腰间银光伴着铁打的规矩,无情地割下了她的头颅——夫人的罪名被他们叫做“不忠”。

大小姐怒火中烧得热泪盈眶,她以自己娇弱的身躯夺过剑,斩遍无数朝她袭来的人的头颅。她被鲜血迸溅的姣好脸蛋映在首领的眼里,桀骜不驯得可怖。

“姐姐,救我!”

她回眸,看见祭司的儿子声嘶力竭。那一刹,数十支羽箭朝她飞来。她双眉一蹙,倒在血泊之中,水蓝色的百褶裙被鲜血染得殷红。

崆寨不再是世外桃源,它被画眉的哀嚎藏匿、被东域人的贪婪吞没。

尾声

像是几年前的那天一样,天上开始下雨。少年踏入这一片狼藉的寨子,肩上是那只叫作仃的画眉。

画眉突然叫了起来,他听得清,它叫的是“恬青”。他跟着它低飞的步伐跑去,看见了倒在了血泊和雨中的她,若那日泉水中的尸体一样。只是,这具尸体再也不会苏醒。她死在了短暂的自由中,却将在尘埃中长眠。

“恬青?”他唤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答复。他背起她的尸体,缓缓向寨子外走着。远处几个清理寨子的异域人便跑来,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用生硬的崆语问道:“你从哪来的?是什么人?”

“我从山上来,是怪人。”他道,语气中是命中注定、不骄不躁的悲伤。

只听有人用异域话喊了一句什么,他就对着雨天倒下。殷红的血迸溅在那个异域人的脸上,泛着自然的味道。

她伏在他背上,睡得恬淡并安详,神秘得像他们看不懂的星星。

从此,再也没有人再知道这只变瘦了的画眉叫仃,也不再知道有人叫逾逅和恬青。

“怪人,怪人。”画眉说。

画眉,本不通人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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