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Basel 时代的香港故事怎样书写?Art Taipei 在国际上却被边缘化?
Art Basel 盛況落幕,從世界各地湧來香港的有關無關人仕也陸續回巢。然而今日盛況從何而來?五年、十年前的藝術光景曾是怎樣?聚沙成海,今日地位又得益於本城的什麼?有利也有弊嗎?來自台灣的藝評人翁浩原也是趕來目睹盛況之一員,約他所寫的訪問講述了以上這個藝術脈絡的「香港故事」。而他自言作為台灣藝術來客對香港感到羨慕,當他在香港遇見越來越多前來參展的台灣畫廊,不禁反思究竟台灣本土的 Art Taipei 還是今日台灣進入國際藝術領域的載體嗎?而台灣為什麼錯失良機?
過去的10年間,香港開始擁有全世界最榮盛的畫廊們,而且在過去五年中,各式各樣的非牟利空間有如雨後春筍般登場⋯⋯
「Art Basel Hong Kong 終於結束啦!」我和其他幾個藝術公關,不經意地跟對方道謝這幾天以來的幫助。算一算,除了兩個博覽會以外,這一週跑了無數的展覽、記者會,全城好像只為藝術而綻放一般。許多國際藝術活動也選擇在同一個時段,趁着所有藝術人士都在香港的時候,作為宣傳的場合,像是 M+ 的年度記者會、設計互聯和V&A在蛇口今年10月的新展、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的對談、洛杉磯美術館(LACMA)、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 PS1)的酒會和派對,甚至是2018才要舉辦的雪梨雙年展(Sydney Contemporary)也都到了香港來暖身。
其實更簡單地說,誰沒來香港?藝術博覽會的功能除了直接的藝術買賣和交易,對於藝術圈來說,更是媒體宣傳、社交應酬、接見顧客,還有討論未來的計畫。雖然藝術博覽會每個城市都舉辦,但能夠吸引收藏家,交易做得好,又有交流的平台,綜觀全亞洲,大約只有 Art Basel 經營的香港才有這般地位,而這來自於這城市得天獨厚的條件和語言的優勢。
2008年以前,香港的藝術光景
回想起2008年以前的香港,亦是覺得沒有什麼藝術市場,更沒有什麼畫廊要做香港藝術家,當時也沒有國際畫廊,國際畫廊是2008年下半年才開始落腳香港。
現在的光景不是一蹴可幾的。要說現在香港的畫廊數量已經達到可以群聚,像是中環的畢打行(Pedder Building)、黃竹坑、上環等,以及即將在中環開業的 H Queen's 都是幾個熱門的地方。但轉觀2008年以前,香港可沒這麼多畫廊能夠走跳。當時,藝術的版圖大多聚焦在拍賣行上頭,曾擔任 ART HK(創立於2007年底) 總監與 Art Basel HK 頭兩年總監的Magnus Renfrew(任天晉)指出,香港當年早就是緊追紐約、倫敦的第三大拍賣市場,但是藝術的光景也是被「拍賣」的形式主導。
當時的主要非營利空間有亞洲文獻庫(Asia Art Archive)和 Para Site 藝術空間,而身為先驅的畫廊也只有10 Chancery Lane 和漢雅軒,他說:「也有多數畫廊販售一些用來吸引西方人認為的中國當代藝術,亦有少數的畫廊在經營香港藝術家。」因此對於人云亦云的所謂香港是文化沙漠這說法,他並不贊同:「但當時這些藝術光景是非常分離的,二者沒有什麼交集。」
雖然藝術博覽會每個城市都舉辦,但能夠吸引收藏家,交易做得好,又有交流的平台,綜觀全亞洲,大約只有 Art Basel 經營的香港才有這般地位,而這來自於這城市得天獨厚的條件和語言的優勢。
出生於台灣,1998年來港的藝術地圖(Art Map)創辦人樊婉貞,回想起2008年以前的香港,亦是覺得沒有什麼藝術市場,更沒有什麼畫廊要做香港藝術家,當時也沒有國際畫廊,國際畫廊是2008年下半年才開始落腳香港。在那之前,她記得2005年有印度裔 Sundaram Tagore 的國際畫廊,在更之前似乎只有嘉圖(Grotto Fine Art)畫廊有在做香港藝術家,更沒有像現在整座城市都在慶祝藝術。她說:「Art HK 厲害的地方就在於,跟政府關係做得好,獲得政府的支持,像是貿易投資署、旅遊局等,當年香港特首還來剪綵。」但那個時候真正來參與的畫廊數量還沒有現在多,「我們媒體在 Art HK 擺設的攤位,還有非牟利機構的攤位,都還在會展中心裏。」
催化劑建構藝術市場生態
也就是說,在過去的10年間,香港開始擁有全世界最榮盛的畫廊們,而且在過去五年中,各式各樣的非牟利空間有如雨後春筍般登場。對此現象,任天晉認為香港相比內地的言論自由環境助力甚多。此地的低稅率、歷史中的英國痕跡,也都是優勢;更有其優越的地理位置,無論是在區域中還是國際上都恰到好處。
他說:「Art HK 重新幫助香港,讓香港成為亞洲的藝術市場中心;同時也讓香港,或是亞太地區的藝術家、機構、畫廊等,能夠在全世界的觀眾前曝光。它也幫助了區域的畫廊重新規劃他們的展覽。而 Art Basel 對 Art HK 的收購和 rebranding,帶領更大更主流的藝術觀眾進入,也讓這個藝博會從地方最重要的藝術事件,成為在國際上具有重大影響力的聚集時機。」
「以前沒有人要做藝術家。香港藝術學院出來的學生,以前是沒有收入的,現在香港藝術家到處跳槽。」
對此樊婉貞也保持同樣的看法,以前香港不是藝術中心,但是憑藉其本來的金融環境,身為經濟體系等系統相對最成熟的亞洲城市,接近中國,沒有新加坡的極權,這些香港的優勢都是令其在國際藝術市場上獲得成功與矚目的條件。而 Art Basel 選擇香港,也是基於這些因素,她說:「邁阿密是無稅的天堂,香港也是,中國大陸的富人也都在這裏買。」多了收藏家的意願,市場也就形成了,因此她覺得 Art Basel 在這一個層面上是正面的,尤其是讓唸藝術的學生有機會,「以前沒有人要做藝術家。香港藝術學院出來的學生,以前是沒有收入的,現在香港藝術家到處跳槽。」
六廠基金會總監李安琪在先前訪問中亦表示,私人基金會也是在讓藝術的基礎建設更加完善,因為藝術對於生活有正向的意義,更多的慈善也支持藝術,她說:「城市、創意和資本(City, Creativity and Capital)讓世界旋轉,這樣有了整體的藝術生態,我認為是好的。」
Art Basel 也讓藝術生態成熟化,逐漸地有保險、倉儲、專業服務,多了藝術學院,培養了一批藝術行政者、機構等,大概是對於香港最大的貢獻,「但很可惜沒有培養到評論,尤其是中文的評論」,樊婉禎感嘆地說:「常常找不到作者。」她也表示,這和外國人很支持藝術、欣賞藝術的習慣有關,以前 Art HK 開幕的時候80%都是外國人,香港人都不會進來,但是 Art HK 給學生、企業很多票,因為一般來說「香港人沒有市場的認知」,但他們營造出的盛會模樣,讓現在買現場票都需要排上一段時間。
Art Basel 也讓藝術生態成熟化,逐漸地有保險、倉儲、專業服務,多了藝術學院,培養了一批藝術行政者、機構等,大概是對於香港最大的貢獻
後巴塞爾時代
在 Art Basel HK 的記者會上,多數人提出的問題,皆與市場有關。他們關心中國經濟的疲弱、中國政府對於資本的限制等,會不會影響到整個藝術博覽會的運作。博覽會的總監 Adeline Ooi(黃雅君)表示,除了中國收藏家以外,還有很多國際藏家和機構也會在博覽會出現。因此可以推測,靠近中國絕對是 Art Basel 全球佈局和市場的驅使下的決策,但是作為一個國際的藝術博覽會,香港依然是保持領先地位。
香港從以往純粹的藝術交易中心,到現在成為一個平台,除了交易還多了交流。藝術博覽會是一個焦點,可以協助文化生產上的國際注意,它提供了一個地方讓藝術世界得以繁殖和製造連結,尤其2008年過後大約有30個國際和本地的畫廊,開始在香港設點,任天晉表示:「藝博會也可以是藝術產業的基礎建設,如你所提及的。」更重要的是香港的藝術家也受益其中,受到博覽會的國際訪客,他們也探訪當地的機構和文化的生產,因此有幾個香港藝術家和國外的畫廊開始有合作展示他們的作品。
藝術博覽會是一個焦點,可以協助文化生產上的國際注意,它提供了一個地方讓藝術世界得以繁殖和製造連結,尤其2008年過後大約有30個國際和本地的畫廊,開始在香港設點。
逐漸增加的私人基金會,來自於富人的第三代,樊婉禎表示他們不是三代都富裕的,而是後代在國外開始接觸藝術和設計,所以可以看見他們對於設計、文創,或是所謂的創意餐廳等充滿興趣,隨後開始僱用一些藝術顧問,跟國際連線,像K11就和國際的機構有着許多合作,把這個資源和香港、中國聯合,提升到另外一個層次。
逐渐完整的香港艺术光景
只是香港畫廊的隱憂,莫過於地產商看上這股潮流,逐漸的加租,最有名莫過於 Pearl Lam Galleries(藝術門)林明珠是在畢打行 Abercrombie & Fitch 進駐後,租金最高點的時候進駐。
這樣子的結果其實很簡單,在中環的畫廊不可能做新晉的藝術家,因為幾使全部售罄,依然不會回本。經營年輕藝術家的畫廊,藏身在離中環有點距離黃竹坑的工業大廈中,但隨着南港島線的開通,租金的成本勢必增加,這對於經營香港藝術家,或是新晉藝術家的畫廊來說,可能又是另外一項負擔。
但可以期待的是,香港在未來藝術的發展還是有很多的期待。Para Site 和 Asia Art Archive 已經是亞洲最知名的非牟利機構;賽馬會資助的 Old Bailey Galleries 將專注於香港藝術家;六廠基金會在明年的第四季,即將搬入荃灣南豐紡織六廠的永久空間;還有有朝一日會落成的 M+ 等,逐漸讓藝術的生態體系完整。
當然,藝術學校的增加,除了出產藝術家之外,也讓他們可以進入行政體系,為藝術服務。Art Basel HK 充其量是一個交易的市場,但所帶來的影響,不完全只是金錢的往來,但生意的背後,是有全盤的考慮,畢竟賠錢的生意沒人做,造就了香港成為亞洲藝術市場的中心。
台灣為什麼錯失良機?
香港藝術的蓬勃發展和國際脈動的結合,对我作為一個來自台灣的藝術工作者,自然是感到羨慕。台灣的藝術產業發展甚早,有着成熟的市場、藝術大學、畫廊先驅、非營利空間、各式各樣的美術館,更有許多資深的收藏家,還有全亞洲歷史最悠久的藝術博覽會——台北藝術博覽會 Art Taipei。
但是 Art Taipei 和 Art Basel 不同的是,Art Taipei 並不是由公司經營,是由畫廊協會經營,而協會長久以來以不團結聞名,讓台灣逐漸在國際上被邊緣化,有的畫廊甚至不再參加。從越來越多的台灣畫廊到 Art Basel 和 Art Central 參展,就能得知,台灣畫廊渴望和國際接軌,而 Art Taipei 原本提供的國際功能已不在。
但是 Art Taipei 和 Art Basel 不同的是,Art Taipei 並不是由公司經營,是由畫廊協會經營,而協會長久以來以不團結聞名,讓台灣逐漸在國際上被邊緣化,有的畫廊甚至不再參加。
就在台北錯失良機後,新加坡憑着 Art Stage Singapore(登陸新加坡藝術博覽會)再度獲得聚光燈,而新加坡政府也極力和博覽會合作,讓較晚起步的新加坡能夠成為東南亞藝術的平台,加上前年落成的新加坡國家畫廊,讓完整性更高;更不用說去年的上海,前所未有的021上海藝術博覽會,政府色彩濃厚的西岸藝術設計博覽會合辦,再加上上海雙年展,私人美術館開幕,讓上海前所未有的得到矚目。不過,上海代表的是中國無限寬廣的的市場,而香港是走入國際,兩者之間的差異和定位還是不同。
香港帶着市場的本質,催化了藝術產業;台北有着成熟的藝術產業,但是缺乏和國際的接觸,是為短處。不過逐漸將亞洲色彩作為主力的 Art Basel HK,也許提供了台灣藝術圈和國際互動的一座橋樑,藉由香港的國際化,走出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