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妖

南二街上有一家百年酒庄，他们家酿出来的酒酒香四溢，百米内可醉人。

他们家已经十年连续获得皇家御赐的“天下第一酿”的牌匾，每年清明前后须得向御前进 贡今年的新酿，全国百家酒庄同时上贡，由圣上携文武百官一起品鉴，最好的 酒才能得“天下第一酿”的名号。

酒庄的庄主年事已高，少庄主去年上任，少庄主名唤子初，年过十六，行事稳 妥，是老庄主一手带大，品酒鉴酒的功力是“童子功”。

眼看已经是年关，今 年的酒却迟迟酿不出来，酒气已经明显不如往年。他常过今年的新酒，不知为 何，总是带着一丝苦味儿，明明气候，湿度，所有的条件都满足，试了千百遍 ，酿出来的酒总是少了点什么。

雨后的街宁静的很，青石板上的水光里倒映着街上零星的灯火，子初从外面回 来的时候进门就看见等在台阶上的垂头打盹的身影。

子初悄悄走上前去，面前 这丫头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般大了，眉目间虽然还保留着三分青涩，身量却已 经长开了，他留意到那有些短的袖口，目光暗了暗。

不去看她左脸上那块巴掌 大的血色斑纹，这丫头实数难得的绝色。

“少爷您回来啦！”小丫头突然转醒，眼里似繁星。

“阿琼下次不要等我了，天儿这么冷，乖乖待在房里就好。”

子初很小的时候 在街边捡来的这个丫头，那时候家里人都不同意，他却执意要带她回来，因为 他在她眼里看见了某种很熟悉的东西。

“少爷还在为了新酒忧愁吗？”阿琼扫了眼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琼，我······”子初和她一起长大，阿琼酿酒很有天分，从小身上便带着三分 酒香，旁人闻不到，只以为是酒庄里的酒香漫出来了。

阿琼酿得一手好酒， 哪怕他受爹亲传也比不了她的万分之一。只是她是女儿身，家中组训，绝对不 许女子进入酒坊，说是女子的阴气会影响酒味儿，但子初知道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完不成爹的任务总是阿琼帮他酿的酒。

“少爷没关系的，你一定会酿出最香最好的酒的。”

阿琼笑吟吟地看着子初，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阿琼还是唤他“子初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开始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开始刻 意的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呢？

是仆人间的流言蜚语，还是爹不轻不重的提醒，还是丫鬟们的孤立呢?天知道这 个丫头给他枯燥的少年生活里带来了多少安慰？在日复一日的酿酒品酒鉴酒的 日子里带来了多少欢乐啊？

“对了少爷，还没有恭喜你，听说今年端午前你就要迎娶柳家千金了。柳小姐 品貌端庄，和少爷一定会很般配的。”她笑容有些干涩，有些让人心疼。

“阿琼，我不想娶。”

“好啦少爷，夜深了，咱们快回去吧。”阿琼刻意垂手跟在子初身后，他心下 说不出的落寞。

离上贡的日子越来越近，子初见到阿琼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见她都觉得她 脸色越来越苍白。

府中上下都洋溢着一群喜色，少庄主的大喜之日也一日日逼近。

子初虽然不止一次跪在爹面前表达不愿迎娶什么柳家千金，可是爹的一番话在他心头绕之不 去。

“初儿，爹知道你的心上人不是柳家小姐，可你觉得你迎娶阿琼作正妻，这可 能吗？咱们家虽然屡次获得圣上嘉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家商户，柳家小姐的 爹是户部尚书，若不是你们幼时便相识，柳小姐又倾心于你，你以为咱们家能 攀上这门亲事吗？爹已经老了，酒庄的百年基业交到你手上，你忍心看它毁在 我们手上吗······”

他躲在酒窖里，酒坛倒了一地，平时的翩翩公子模样不复，阿琼偷偷溜进来的 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模样。

“少爷，怎么喝这么多酒？”

“阿琼，阿琼，我不想娶，我没法子，我真的不想······”少年眼中带泪，环住阿 琼的肩膀，埋首在她颈间。

阿琼轻轻拍着他的背，一字一句说道：“子初哥哥，我知道你待我好，知道新 衣服是你偷偷做好送给我的，我的所有都是你费心一点一滴装作不经意给我的 ，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你不用担心，今年的新酒一定会酿好的。”

她在少年眉间轻轻落下一吻，阖上双目，手指翻转之间酒竟然随着她指尖移动·· ····

清晨

所有人都被满屋的酒气笼罩，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脸诧异，这酒香竟然比以往 任何时候的都要浓烈、醇厚。

吹锣打鼓，圣上的牌匾已送到了酒庄门口，新娘子的花轿也停在了门前，送牌 匾的公公一遍遍道着“恭喜”，只是府里的人在发了疯一样的找新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