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11

小城往昔11_第1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小城往昔11

前院住着两家人,汪姨家是其中的一家。

汪姨丈夫姓肖,是个寡言的男人,我忘了他在什么单位工作。汪姨是商业局的出纳,比肖叔高,也比肖叔胖,经常披着一件蓝色卡其布中山装,嘴里叼着香烟。他们孩子很多,其中老大玉顺是肖叔与前妻所生,老二春儿、老三兰儿、老四琴儿和后来出生的老五玉儿都是女孩,最后老六军娃、老七牛娃才是两个男孩。

老大玉顺应该比我大五、六岁,小小的个子,红润的圆脸,别人和她说话,总是笑吟吟的,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在我模糊的记忆中,她承担起了这个大家庭的许多家务活,总见她坐在门口一个大木盆前,用搓衣板洗妹妹、弟弟们的衣服和尿布,并忙于给家人揉面做饭。至于老二春儿,比我小三岁,对她和老三兰儿、老四琴儿,我的记忆似乎都定格在了冬天,她们穿着臃肿的棉衣,这些衣服应该都是前面的姐姐穿过的,上面打着补丁,棉裤总有些长,堆在脚脖子上,走路显得疲疲塌塌的。记得后来的军娃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肉肉的脸蛋上吊着两筒鼻涕,跑起路来跌跌撞撞,新做的衣服经常一身土。

在大院中,汪姨是最爱和小孩子们主动说话的,一说就笑呵呵的,声音很响亮。见了我们,“连——云唻“她学着连云母亲的腔调,”屁小子,今天又跑哪玩去了?”

连云嘿嘿一笑,并不说话。她也不需要连云回答,又问我道:“路嘉民,今天上学好好听了没?”

“好好听了。”我喜欢听她说话,所以每次都这样回答。

在场有几个孩子,她都会一一问过来,孩子们也都爱应她的问话。到最后一个回答完后,她会一巴掌打在这个孩子的屁股上,乐呵呵地说道:“去吧,臭小子们,玩去吧。”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只要被问到最后,一定会被打屁股,所以最后一个回答完后就一溜身躲开。汪姨一掌下去没有拍着,也是哈哈一笑,说道:“臭小子们,玩去吧。”

每年春节大院都很喜庆。那时燃放鞭炮,孩子们是不舍得让父亲将整挂鞭炮一下全点燃放了听响儿的,而是将一挂鞭炮拆散了,手里拿着一截香,一个一个地点燃了往空中一扔,那时的我们对此兴致盎然;有时也会恶作剧地往人群附近扔,“砰”地一响,吓得人一跳,我们则嘻嘻笑着跑远了。但是汪姨家,除夕晚上到大年初三,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燃放整挂鞭炮。每次她把长长一挂鞭炮拉在院子地上,不管大院里有没有孩子们,都会喊一声:“放炮喽!”春儿她们几个高兴地挤在门口,捂着耳朵也骄傲地齐喊一声:“放跑喽!”而玉顺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笑着看着。

我们听了都会跑到前院,汪姨又喊一声:“躲远一点。”然后胖胖的身子蹲在地上,取下嘴角的香烟,点燃了鞭炮。

鞭炮噼里啪啦震天价响起来,我们高兴地喊着跳着,白色的硝烟和浓浓的火药味包裹着大院孩子们的嬉闹声,渐渐散入了冬日的寒空中······

在我高考的那一年,汪姨作为出纳,因商业局的经理和会计合伙贪污,受了牵连也进了监狱。没多久,肖叔带着众多的女儿和儿子搬出了商业局家属院。我大学毕业前的那个寒假回到县城,听母亲说肖叔得病死了,汪姨出来了,只是没有了公职闲呆在家。母亲说:“你汪姨老了,瘦多了,头发都白了,衣裳穿了不知多久没洗过。”

后来在街上见到过汪姨一次,身体瘦得完全不敢认,戴着一顶蓝帽子,寒风吹乱了两鬓斑白的头发,脸上皱纹很多,还是嘴里叼着香烟,身上披着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蓝色卡其布中山装。见了我,没有往昔乐呵呵的笑声,只是说:“大学生回来了,好,好,你妈该高兴了。”问起她的女儿和儿子,她的脸上才有了笑意,说道,玉顺出嫁了,春儿也上班了,其他娃娃也都好着呢。

她走了,瘦瘦的身子有些佝偻,最后没在南大街西边的一个小巷拐角处。



小城往昔11_第2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前院另一家姓文,家有几个孩子,还有其它什么具体情况,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男主人叫文吉兆,身子既胖又壮实,大盘子脸,浓眉大眼,胡茬黑硬,说话声音洪亮。听大人们说原是“延总”的一个头头,现在担任商业局的领导;老婆是家庭主妇,脸色苍白,瘦瘦弱弱的,很少和其他人说话,呆在家里时,房门总是紧闭着。夏天的晚上,经常看见文吉兆穿着白色圆领汗衫,搬个小凳子坐在家门口的槐树下摇着蒲扇,和院子里的其他男人们聊天,老婆不时给他们续茶水。后来全家搬走了,据说是搬到内蒙阿拉善右旗去了。

应该是1978年年底,在商业局家属院后面的体育场开了一个几百人的批斗大会。当时,在大院玩耍的我们只听到远处喇叭中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不时还会有一阵呼天震地的口号声。大会上当场批捕了好多人,其中就有作为造反派头头的文吉兆,被反剪着双手绑了绳子。作为商业局职工的母亲参加了大会,而且坐在前面,她回来说:绑文吉兆时,人被绳子勒得脸色蜡黄,汗珠一个劲地往下掉,站在凳子上时间一长,腿一直打颤。

你可能感兴趣的:(小城往昔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