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学》卷 (Z) 七 笔记1

pic: Plato's Symposium Anselm Feuerbach

《形而上学》卷七·章一至章六

卷七详细讨论了本体的概念。在卷五第七章中亚里士多德已经将“是（存在）”划分为了四类即 ①偶性的“是（存在）” ②各个范畴（“什么”、质、量、时间等） ③真与假 ④潜在与现实。在卷六中，亚里士多德已经将偶性的存在和真假的存在排除在本体论所要讨论的范围之外，那么自然要讨论的就是另外两种存在。

卷七在一上来说到像是“行”、“坐”、“健康”这样的词没有一件是能够脱离本体而独自存在的，假如有所存在，那看到的一定是在走、在坐或健康的事物，从而对这样的词有所认识。而这个事物就是一个作为底层的确定事物，然后才能在其之上加之谓词。只有删去了附加在这一事物上的含义，作为“第一存在”的本体才会显露出来（which is primarily, i.e. not in a qualified sense but without qualification, must be substance）。

亚里士多德将这个“第一”界定为三个含义：①定义上的第一 ②认识上的第一 ③时间上的第一。任何范畴都不能独立于本体而存在（时间上的第一），每一具体事物的定义必然包含在本体的定义之中（定义上的第一），对于每一具体事物的充分认识要从本体开始（认识上的第一），由此可见在这三个层面上，本体都是“第一”。

那么哪些东西可以称之为“本体”？一般人们认为事物就是本体，有些认为组成万物的元素及元素组成的自然实物是本体；有些人则认为点线面作为实物的界限也应作为本体；柏拉图所阐明的两类本体——形式和数理对象，这与可感知的本体是一样的；还有灵魂原理等等。亚里士多德认为要在前人纷繁的思想中理清关于本体的头绪就必须先简述本体的性质。

于是亚里士多德又重新划分了本体的四个对象：
-本质（怎是）
-普遍
-科属
-底层（substrat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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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底层”指其他一切事物都可以作其谓词，而它不能作其他事物的谓词，从谓词逻辑上来讲就是主词，是事物原始的底层，被认为是最真切的本体——这一表述与《范畴篇》中本体的表述一致。之后亚里士多德对底层的本性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将“底层”分作 ①质料（”matter”, 吴寿彭先生译本中翻译为“物质”）②形状（形式）③质料与形式的结合。举例来说，青铜是质料，形状是模型，那么青铜雕像就是由青铜这一质料和模型组合而成的整体。在这里亚里士多德首次提出了“质料”的概念，这是在《范畴篇》中，所没有的。那么什么是质料，亚里士多德给出的定义是当一个实物剥除其实物的演变、产品与潜能——长宽高量等都是基本的演变，都予以一并剥离——那么这个实物也就被剥离了形状，剩下的就是纯粹的质料。因此质料不是个别事物，也不属于个别实物的任何事物，最终的底层就是质料。

但是根据卷五第八章中亚里士多德给出的本体的定义：

（一）最基本的事物，并且不能再用来说明别的事物；（二）那些已成为“这（this）”也可分开独立，具有这种性质的是事物的“形式（shape or form）”。

可见主体具有独立性（和个别性），那么显然底层或说①质料是不具有独立性的，不可作为本体，而③质料与形式的结合比起质料显然更具有独立性，但是对于②形式，亚里士多德在这里并没有做进一步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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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完底层之后，转而讨论本质（怎是）。首先每一事物的本质都必须是“由己”的，由于什么而造就了这个事物，相对的偶性的是不能造就事物本身。举例来说对于“白的面”来说，“白”和“面”是完全不同的，因为“白”是偶性的，是依靠“面”来显现的属性，所以白的属性不能说是“由己”的。而解释“面”的本质则要选用与“面”不同的表达，因为不能用自己解释自己。
那么对于包含有范畴的复合词来说，对于其本质的阐释，既不可增加一个决定性的名词（比如要阐释“白”的本质，却阐释了“白的人”的本质）亦不可以缺少一个决定性名词（与之前相反）。那么这个复合词的阐释是否可以作为一种原词的本质？亚里士多德认为恐怕不能。因为本质指的是一事物的确切存在，而当一个主体附加一个属性后，就不能确切地阐释之前这一确切存在了。举例来说“人”与“白的人”的定义并不相同，其本质亦不相同。尤其对于“科属”来说，不在某一科属中的事物就不具有该科属的本质，因为科属中的事物才具有这种科属的本质，而不是偶然性的相同（是）。
而当我们阐述某物是什么的时候，之前卷五第七章中已提及，存在两种意义的“是”：（一）偶性意义的“是”和（二）本性意义的“是”。所以当我们问一个某物“是什么”的时候，需要回答的是切中其本性意义的“是”即其本质，而这个本质隶属于本体。如果缺少这个本质，那么就会陷于诡辩。

亚里士多德进而又提出了个疑问，如果一个复合词中两个部分都是“由己”的，那么又该如何描述？比如“塌鼻”中“凹”是“鼻”的天性，“凹”与“鼻”不是偶性的联系，不能脱离“鼻”而单纯地描述“凹”；而“雄性”却自身包含了“动物”的概念，可以脱离“动物”进行描述。亚里士多德对于复合词的本质没有进行进一步讨论，只是表示这些事物要么没有本质，要么有与之前其他事物的本质都不同。在此亚里士多德将定义视作本质的公式，因为定义可以是说将本质用语言进行形式化，而将本质视为主体的主要的特征。“定义是怎是（本质）的公式，而怎是（本质）之属于本体，或是唯一的或是主要地与基本地和单纯地属之于本体。（then, definition is the formula of the essence, and essence belongs to substances either alone or chiefly, and primarily and in the unqualified se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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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本质和本体有何异同？在具有偶性的本体（属性复词）上，事物与它的本质是有区别的。“人”与“白的人”并不是相同的事物，那么怎么能说其本质相同呢？亚里士多德属性复词的本质与单一词的本质并不相同。如果二者本质相同，那么“白的人”和“黑的人”也具有了同样的本质，“白的”也可以说成“黑的”了。这个部分在之前已经提及，在此又进行了重述。
但是对于一个本性名词（由己事物），是否本体就是本质？这里提到柏拉图的“理念”（吴寿彭先生译作“意式（idea）”），如果存在这样一种作为最优先的本体，在其之前没有其他本体或实体，那么善的本质和善的本身、动物的本质和动物本身、存在的本质和存在本身就会是不同的了。那么——

If there are some substances which – have no other substances nor entities prior to them – substances such as some assert the Ideas to be? - if the essence of good is to be different from good-itself, and the essence of animal from animal-itself, and the essence of being from being-itself, there will, firstly, be other substances and entities and ideas besides those which are asserted, and secondly, these others will be prior substances, if essence is substance. And if the posterior substances and the prior are severed from each other (a) there will be no knowledge of the former, and (b) the latter will have no being.

这段话反复琢磨之后，我的理解与汪子嵩先生不甚相同：
（一） 在假设的意式本体外，还存在其他本体（substance）、实是（entities）、意式（ideas）
（二） 如果本质就是本体，那么实是和意式就会成为在前的本体
（三） 如果在前的本体和在后的本体相互独立，那么在前的本体就会无法认识（意式或物本），在后的本体没有实是（本质）。
因为我们只有认识他们的本质才能认识每一个事物，又，如果意式存在，那么底层（质料）就不会成为本体，意式必须是不蕴含底层（质料）的，一旦蕴含了底层（质料），意式就会参与到个别事物中，就不存在意式了。所以亚里士多德得出每一事物的本身与其本质并非偶然相同，而是不可分离，实际合一的。但是从这里可以看到，是由三个假设才退出以上结论的①意式存在 ②本质就是本体 ③前本体和后本体相互独立，而从得到的结论亚里士多德只否定了①意式存在，而②③实际就是亚里士多德自己提出的想法，并予以默认。
亚里士多德还指出本质和本体是一一契合的，若非如此，当用本质回答本体“是什么”的时候，又要进一步对本质进行定义，再对本质的本质进行定义，如此一来将陷于无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