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冠以「国家队」之名的一月话题作品《Darling in the Franxx》,不仅在主要 staff 上展现出亮眼的阵容,在主题歌的创作上也请到了曾为动画电影《想要传达给你的声音》创作片尾曲、为著名偶像团体乃木坂 46 与虚拟偶像男团「A3!」作曲的杉山胜彦。
正如杉山在访谈中所说的那样,连续创作 6 首歌曲对他而言是一种挑战。本文将探讨,这几首歌曲是如何在切合动画情节本身的同时,又在「自由」这一命题上呼应动画的。
歌曲基本信息
结合作曲家访谈与基本信息的分析
如果《DARLING in the FRANXX》中的少女们,保持现有的心性不变,生活在我们所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她们会唱出怎样的心声?
在接受 LisAni 的访谈时,作曲家如此透露动画制作方的要求。由此可见,歌曲在对应动画剧情的同时,也要描绘一个所谓「平行世界」。而分析「动画剧情」、「平行世界」和歌曲本身之间的对应关系,就成了分析《DitF》各片尾曲的题中之义。
如果除去演出风格和剧情较为独立的 7、13 两话,那么各片尾曲的速度呈很明显的递减趋势,这一趋势也是配合着剧情的展开而变化。总的来讲,这一降速趋势是歌曲旋律配合动画剧情和「平行世界剧情」的关键。随着动画剧情的进展、世界观的不断展开、人际关系的变化,歌曲的速度也在逐渐趋缓。而在「平行世界」中,歌曲的降速则是为了展现曲中主人公对「爱情」与「自由」两个主题的观点变化。
还有一个有趣的信息,就是 TV ver. 都是某一声优独唱,且演唱每一首歌的声优一般都不同。但是这里的对应关系事实上意义不大——譬如由 390(未来)的声优山下七海演唱的《トリカゴ》,与该角色的关系不大。
幼稚的仰望,与雏鸟的初生双翼——《トリカゴ》
オトナ達の言いなりじゃない
飛ぶ鳥のような 自由があって
我并非对大人们唯命是从
而是像飞鸟一般 憧憬着自由翱翔
《トリカゴ》开篇就点出「自由」这一主题,而之后的歌词也遵循了求索这个主题的基调。但是歌词中对「自由」的理解并非十分深刻,更像是对打破规矩与限制的一种憧憬、对「自由快乐的生活」一种模仿。譬如歌词中提到:
スカートの丈さえ 決められた長さで
就连身上裙子的尺寸 都只能由他人包办
知りたいと思わないことばかり学ばされ
被迫去学习那些不想知道的事情
髪の毛の色さえ 自分で選べないで
就连头发的颜色 都不能自己选择
而这首歌的中心句则更加明显:
やりたいこともできずに ボクはどこにいるの?
凡事不能遂心如意的我 究竟身处何方?
这种自由观显然是不深刻的、片面的,但是它至少是一种朴素、明确的观点。
结合动画内容,1-6 集不只是一个类似于《天元突破》前期的成长剧情,还通过安排 02 与广的遭遇与互动启蒙了广的自由意识。正如《FLCL》中直太的哥哥代表了「大人」这一概念一样,02 在这里可以视作这种朴素的自由观所憧憬的「飞鸟」。
而结合后面几首片尾曲的歌词来看,这种朴素的自由观在后面也确实得到了再讨论。
暂时的休憩,与初萌的夏日恋心——《真夏のセツナ》
絶対かからないと 鼻で笑った 夏の魔法
ボクもまさかね 君にかけられてしまったの?
「你绝对追不上的」我嘲笑道 好似中了夏日魔法
难道说 我其实已经被你追到了吗?
第七回的片尾曲更像是一个插曲,在 ED1 抛下「自由」这样的大主题之后,通过少年少女的海边嬉戏与初恋情愫,明确地呼应海边回的主题。在给给前六回剧情展开画上休止符的同时,也体现出之前被广的生命危机与对叫龙战争所压制的个人私情终于浮出水面。
这首歌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在歌曲的「平行世界」中开启情感线。在近几年的青春作品中,恋情,尤其是初恋往往被制作团队视为塑造、改变角色三观的重要工具。结合动画剧情和之后的几首片尾曲,可以看出爱情也确实是《Ditf》及片尾曲「平行世界」中,思想碰撞和变化的重要一环。
笼中的轻唤,与青空下的航迹云——《Beautiful World》
君がただ ボクの名前をね 声にするだけで
自由になれる 気がしたんだ
只要你单单从口中呼唤出我的名字
我就会不自觉地 感到自由。
《Beautiful World》在动画中,被安排在战斗线稍缓,情感线渐渐突出的 8-12 回与第 14 回。这段时间,由于被强行赋予的「战斗使命」渐渐减弱,13 小队之间的价值冲突和感情冲突也渐渐浮出水面。APE 的镣铐虽然存在,但是对于逐渐放松的少年少女们而言,已经不再是最主要思考的命题了。《Beautiful World》的歌词中体现出的「因为有你陪伴,我就能带着镣铐前行」的主题,也正是暗示着这一点,譬如:
窮屈なトリカゴに 居る場所を作ってくれた
在狭窄的鸟笼里 你为我创造了一个容身之处
恋しさが 胸に降るたびに 思い知らされる
想像より世界は 悪くないんだ
每当这份恋心降临到我的心中 我就会发现到
这个世界并不比我想象的要差
从「平行世界」这一线来说,《Beautiful World》是对《トリカゴ》的承接,也是对《真夏のセツナ》埋下的情感线的回应。在《トリカゴ》中憧憬飞鸟、渴望自由的女主人公在察觉并恋上「试图理解自己」的人之后,同样也选择暂时接受了不自由的鸟笼。感情线和朴素的自由观在此进行了第一次碰撞。
但不论是动画中 13 小队将对自由的思考停止在「篝火谈话」时,还是「平行世界」中少女用初恋替代了对自由的求索,这样的剧情安排都是在回避问题、掩盖问题。这体现了仅仅通过反对一些「不自由的现象」、追求像「飞鸟」、「天空」这样的所谓「自由」的意象,这种朴素的自由观是软弱的。这种童稚的感情也终将会像孩童的注意力一般,被其他事物吸引而忘却。
脑海中的问题被忘却了,但是现实中的问题没有解决。在毁灭或是爆发之前,感情线仍在继续。
孤独的呐喊,与对「普通」伪物的追求——《ひとり》
もしもまた逢えたなら ずっとそばにいたいから
如果还能再次邂逅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ひとり》又是一个重要的插曲。歌词描绘了与心上人分开的少女的苦闷心境,照应了广与 02 的分离与重聚,也与绘本故事中公主的离去形成呼应。但是在分析其在「平行世界」时,就会注意到歌词似乎偏离了「自由」的主题,转而讨论「普通」这一命题。
歌词中这样写道:
「ふつう」が良くて そうありたくて
どうすればなれるかな?ひとり考えた
「普通」是如此美好 是这么的令人向往
独自思考着“到底怎样才能实现呢”
在 02 的回忆杀回讨论「普通」这一命题,结合动画来看,用意是很明确的。02 想要变成「人类」,想要变得「普通」;但正如「广是知道 02 蓝血之后再答应结婚的」这句评论所言,广正是接纳了 02 的「不普通」。从这个角度而言,「普通」似乎是为了结合动画剧情,而忽视了「平行世界」的剧情连贯性。这可能是词作者的失误。
但歌词接下来便写道:
寂しいなんて 言うはずなくて
だってほら 言える人 君はそばにいないから
寂寞万分 却难以吐露心声
因为 能让我倾诉的你 已然不在身旁
这里回到感情线上,并且放在副歌的后半部分,那么「普通」这一命题到底是这首歌的重点,还是另有用意,就相当值得怀疑了。而动画剧情中也暗示了,02「变成人类」的理想并非其最深层的想法,而其变成人类的「手段」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结合动画,我们可以大胆猜测:
「普通」是伪物,这首歌真正的主题仍然在感情线上,是对感情中「别离」部分的补完。
果然,访谈记录中如此写道:
杉山希望歌曲不仅仅描写 02,也能让一般观众产生某种程度的痛感。所以,他在副歌乐句里写道:
「ふつう」が良くて そうありたくて
向往着『正常』,想要变得『正常』。
虽然对“正常”的定义各不相同,但是他认为,很多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内心纠结。
注:本文使用的歌词译文与访谈记录不同,这里的「正常」与前文的「普通」在日语原歌词中应是同一个词。
这里的「普通」是词作者揣测观众的内心纠结而使用的命题,之所以恰恰是「普通」这一命题,是因为它既与动画联系紧密,又能触动观众。这首歌真正的主题,还是在感情线上。
突来的雨幕,与无处可逃的彷徨——《escape》
ねぇ 星さえ見えないよ
呐 连星星都看不到了呢
在《Beautiful World》中埋下的火药桶终于爆炸了。在感情线基本收束之后,「自由」这一命题又被推上风口浪尖。而 APE 对心满组行为的反应,则彻底封死了逃离的机会。正如访谈中所言。《escape》正是表达「鸟儿试着飞出了鸟笼,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到,甚至开始自暴自弃」这样的绝望情绪。
《escape》改用在 anisong 中不常见的 6/8 拍。杉山应当是希望在这用这种方式,达到他「写成漂浮不定的节奏」的目的。而此曲在歌词上几乎没有类似《Beautiful World》这样着重于的描写,而是选择更多的场景描写,将人物心理塑造交给意识流来处理。
由于这种处理方法,在「平行世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其中描写了情侣间的即将离别。这一挫折是之前似乎即将和平收束的感情线的总爆发,彻底破碎了之前朴素的自由观。正如歌词中所言:
自由なんてさ 何処にもない気がしてたから
それが事実と 前より分かった だけなんだ
因为我总觉得 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自由
这正是我比以往都更为清楚的事实
正所谓「不破不立」,破碎的观念在事情过去之后将重塑成更为成熟的观念。虽然动画采用了机械降神式的解决方案,但是新的天地毕竟即将重建。
破碎的鸟笼,与雏鹰们的无垠天空——《ダーリン》
果てしない空へと かざした手を
固く つないで ボクらは 今 歩き出す
何処でも 自由に 行けそうで
失くした涙 君となら取り戻せる
向广袤无垠的天空 将举起的双手
紧紧相牵 如今我们将一同前行
仿佛能自由自在地去到世界各处
曾遗失掉的泪水 与你一起取回
这首歌引用了《トリカゴ》、《Beautiful World》和《ひとり》的旋律。引用前两首是为了通过「成熟的自由观」呼应前文「朴素的自由观」,而对《ひとり》的大规模引用,一是通过(相对于《ひとり》的)1.1 倍速来暗示绘本的结局将向有利于「王子与公主」的方向改变;二是与《ひとり》中少女的心理活动作对比。
作为最后一首片尾曲,《ダーリン》起到收束动画与「平行世界」两个世界剧情、为「关于自由的大讨论」作结的重要作用。
我们看看在之前的动画剧情中,是什么限制了孩子们的「自由」?分别是象征秩序的 APE 和16 集之后渐渐浮现的自然界本身。
在 16-20 集中,虽然自然界已经对孩子们造成了一些阻碍,孩子们已经意识到「爸爸」的抚养似乎不可或缺。但是之后 APE 过分的行为再次让孩子们忘记了这一点。而在机械降神突然间推翻了压迫者之后,孩子们失去的却并非「只有锁链」。
但这并非意味着孩子们要在懦弱的祈求中自我毁灭。正如歌词中问的那样:
君よ 傷ついても良いかい?
你 即使受伤也在所不惜?
是的,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孩子们意识到了「受伤」所喻示的代价,并且「即使受伤也在所不惜」,这正是成熟的自由观的表现。
人类不是全能的神明,只看到为所欲为而看不到代价,总是寄希望于大人成为机械降神解决一切是片面的自由观。人类的自由不是在机械降神身旁狐假虎威的自由,是实践自己的意志,主动改变社会与自然的自由。20 集的机械降神是只有一次机会的复活道具,而使用它所献祭的,是整个文明。
这里「平行世界」与动画剧情达成了一致。正如这句歌词所说:
例えば 叶わない夢だって
比如 那曾经无法实现的梦想
「曾经」这一时态耐人寻味。在经历了《escape》中描述的的幻灭,又是什么精神力量使得「无法实现的梦想」变成了过去式呢?主人公们到底是从何处增强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呢?答案不言而喻。
后记:本文题目修改自《圣经·启示录》,原文为「接着,我看见一个新天新地」。正如本文所分析的那样,这六首歌曲中的主人公绝对不是虔诚地依赖着什么救世主,然后「看见」并且被赐予了一个新天新地。真正让人活得有尊严的「新天新地」,必然是由人自己创造,也只能由人来创造的。不论是作为个体的「人」,还是作为文明的「人类」,概莫能外。
让我们以力量金属乐队 Dreamtale 的几句歌词作结吧!
Fly with me toward the morning light,
You will see what lies beyond the night.
Place so real where is no fear,
No need to shed any t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