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人
1962年10月14日 天气:晴
第一版
里德在速闻社FNC工作两年了,战战兢兢的工作态度带给他长期以来渴望的升职,如愿以偿地让同事们一口一声叫他副编。
但换来和家人的疏远这件事上,他的同事曾经安慰过他,反而他认为这再正常不过了,事业和爱情总要选一样嘛。唯一让里德最挂在心上早就不是心上人了,换成了他的儿子,才10岁多,去年和前妻搬去了美国求生活。
前期劝过里德不止一次,让他和她们前往美国,而里德坚持一定要在FNC工作,他说美国乱着哩!随时可能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他并不允许她们走,怎么想还是留在祖国海地工作为好。其实最主要的,他早就放不下这高额的薪水了。
但她们还是走了,给他留下的就是每个月必须交出去几千块抚养金的规定,和一张儿子的照片。里德觉得自己看照片的样子太苦情了,自己平时就不怎么好看,脸皮皱到一起更丑了。于是他把照片塞进了衬衣前的小口袋里,紧了紧领带,推门走进了公共办公室。
里德决定今天暂时先不想这糟心事儿了,今天是他的好日子,第一次搬到主编办公室门口的位置,要知道曾经他可坐在门口呢,冬凉夏暖,好是“舒服”。如果接下来工作依旧这么顺利,他没准能和另一个老黑副编一样搬进主编办公室。虽然里德对黑人没什么歧视,但他就是打心底不喜欢那个家伙,天天手里端着照相机,像个专门揪人家辫子的马仔小弟。
“恭喜呀!副编。”前台接电话的小妹见里德进来了,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啊,多谢了,你还是来的这么早啊,”里德翻开了签到名册,不出所料地在10月14日下面,看到她的名字在第一行签着。里德数了数,在第四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主编和安副编已经来了?”他迅速瞄了眼办公室,门紧闭着,听不出有什么动静。
“是啊,这几日古巴那边闹得人心惶惶的,现在每天商店一开门,公司出的报纸就被抢完了。编辑们最近真不容易呐。”她摇了摇头,那张黑皮肤的脸躲在幽暗的光线下,不仔细看都不太清楚。
“唉,叹什么气,咱们报纸卖的好不就行了吗,”里德转念一想,也叹了口气,“还是新闻部的吃香啊,咱们文化部的东西什么时候能上个头版呢?要死了个明星到有可能。天天都是第二版,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最后对着前台小妹摆摆手表示不聊了,里德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一屁股坐在那把新给他配的椅子上。
第二版
里德翻开了桌子上那一沓零散的文件,他知道应该主编放在他的桌子上的,工作交接前他了解到过每天早上主编和老黑副编都要把材料整理好。他翻开了第一页,本以为主编开头会写一些祝贺的话,反而没有一句。里面全都是零散的资料,主要说今天文化部负责的第二版的选材。里德看了两眼就放到了一旁,叹了口气,开始工作了。
——英国的电影:007诺博士 新世纪的到来?
——夜色温柔 亨利·金导演 媒体最看好的故事
——阿尔卡特兹的养鸟人 萨瓦莱斯越狱的美国故事……
里德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钳住太阳穴,揉了揉,把文件合上了。最近文化部的内容,从他调过来开始就被电影和影评填满了。讲实话,如果他只是个路人,才不会买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看呢,什么年头嘛这是!他也会关注美国和苏联斗的怎么样了,炸弹丢过来以后,就算是莎士比亚都不想看歌剧或者电影了。
“不行。”里德最后瞅了眼最下面的那行字:
金刚大战哥斯拉在日本爆红。
这都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东西?他唏嘘道:“不行,要找点有营养的。这么下去文化部非垮了不可。”他默默小声念叨,抬起头往主编办公室望了眼,依旧安安静静的。
里德整理了下桌子,开了电脑准备找找有没有什么写的还可以的投稿。
——《海地的未来》
嗯,他以为在这是新闻部吗?里德撇着嘴,他想来不喜欢看政治预测的文章,他觉得那会把人看的神经兮兮的。他都没有点开,就换了下一封邮件。
——《饰品的魔力,来自中国日本的古老传说》
里德瞪着这个署名,是个新加坡作家,这个人他有印象。之前他还是坐门口位置的时候,见过这个人在别的杂志上写过中国与日本的战争故事,怎么忽然开始写这类题材了?
里德挺好奇的,他倒是不反感虚构故事,至少没有神经质的杜撰。当里德点开了这封邮邮件后,瞬间映入眼帘的,是用加粗放大的两个词,打在标题上:《瓷人》。紧接着是一串和影评差不多长短的,有些密麻的文章。他寻思着自己再排下版,就拷贝了下来,放进编辑器里。
第三版
我曾经随着英国的船队来到中国,我们途径香港,福州,来到上海。英国人本是来做交易的,他们要去北京,而我只是想在中国游历一番,便在上海下了船。
上海是新世纪的产物,盖起了西洋式的楼房,我想起了曾经的伦敦,也是如此的“乌烟瘴气”,上海的女人把自己包的像个花瓶一样,在我眼里这比复古的大裙摆好看,至少能看到基本是什么形状。我是非常期待去观摩中式的建筑的,但令我失望的是那时候我几乎看不到我想象中的中国。
我想象中的中国满是红柱青瓦造的楼房,而我几乎见不到它们。我看了本中国图书后,觉得中国人们会梳着长辫子,头前剃成光的。但是来了之后,反而看到是像美国大兵似的短头发。
我就向着西南方前行,来目睹这江南风光。一路造访了杭州,临安,黄山,然后到了景德镇。景德镇在中国江西省,入境好几天才听闻我终于跨了个省界。景德镇这个地方和我想象中的中国接近了,不过人们打扮和上海人还是无异。
景德镇的民众很热情好客,让我住在他们的红柱青瓦楼房,用洁白的瓷器,木制的筷子来吃饭。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我登上山上的神庙的事。
我走入庙中,想看看那些中国的神明是什么样子,想象中是金色的大佛,但是这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座很小的人像,我问了和我一起随行的中国人,他告诉了我这么一个故事。
传说从夏朝开始,江西人们就和西方那些蛮夷之地的外族人打交道,他们学会了一种奇妙的烧制方法,可以在瓷器上烧出一个人的灵魂。
就是我所在的这个庙。庙中常年香火不断,摆满了祭品,人们接踵而至前来祭祀,而祭的不是个神明,而是个烧瓷器的匠人。
故事起源于景德镇一个真实存在的故事,曾经有一个烧瓷器的匠人,是镇里一个世代烧瓷的家族中的一员,手艺传到他这里时,已极为高超精明了,打自他十二三岁起,就可独自看火,烧出令人赞不绝口的瓷器来。
匠人的父亲早早就去世了,他就独自支撑起整个家,继承父业烧窑。他的手法高明,还有一颗慈悲的心。有时候自己饿肚子,也会去帮助穷苦的瓷工们,让他们有口饭吃。故他深得镇里手艺人们的爱戴。
明朝万历年间,一个太监受当时皇帝的指示,来景德镇强征赋税。他一到镇上,除了征税,还四处搜括民脂民膏,夺走店里的古瓷珍品。
他抓走陶工们,要求他们大量地制作精巧的,颜色绚丽的瓷器,想带着瓷器回京好大赚一笔。
陶工们本就是被逼着日夜不停地烧制赶工,再加上太监要求的瓷器违背了烧瓷的传统制作方法,想要烧出绚丽的色彩,火候没人能掌控的住。每次开窑出来,瓷器畸形怪样的,老的,没烧熟的,瘪的,干裂的,始终烧不出太监想要的。
专横的太监一看自己是发不了横财了,气得暴跳如雷,亲自拿着长鞭鞭挞瓷工们。淫威之下,瓷工们疲倦不堪,大伙实在支持不了,有的已经倒在了太监鞭子下,永远的闭上了眼。
匠人不忍心看到瓷工们受苦,此时忽然来了个巫婆,告诉他一个方法。
他找到了太监,告诉太监他有办法烧出他想要瓷器,前提是给瓷工们足够吃一年的粮食,并且不准再虐待大家。太监当然乐意,他按照匠人的说法去做后,造了一个巨大的烧窑,让他来烧自己要的瓷器。
此时匠人和瓷工们聚集在这个烧窑旁,他早已造了一个太监模样的瓷人,在火中烧制,而匠人照着巫婆的吩咐,带着所需的材料,只身跳进了烧窑里。
大家都流下了悲愤的泪水,数日后,窑中的火熄灭后,大家打开了窑子,一个鲜红的太监瓷人被烧制了出来,瓷工们按照匠人生前到说法,把瓷人泡在毒药中。果然,没多久太监就得了重病,回京疗伤,没多久就病死了。
而匠人的骨灰被安葬在山上,盖了现在我们所在的这座庙。
我听闻还有这种技术时大吃了一惊,我向随行者问道,这种魔法现在还保存着吗?本以为是个玩笑,而他说依旧还保存着。
之后的几年,我离开了中国,前往日本寻找我定居在日本已久的姑父,而在日本,也听闻过中国的古老秘术。奇门遁甲、大六壬、太乙神数等诸多历史珍宝令我着实惊讶。
第四版
里德挠了挠后脑勺,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故事可比影评有趣多了,他刚才没注意到此时办公室的人已经来齐了,十几个人聚在公共办公室,和往常一样的吵闹,他多希望现在就搬进主编办公室中。
拿这个代替无聊的影评多好呢?里德越想心里越是翻腾,突然就萌发了一个念头。他最后看了眼邮件,默默的点了下右上角的删除键。
里德推开主编办公室时,果然那个黑家伙就坐在里面。主编和老黑副编正挨的非常近,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让里德听似的。
女主编猛地抬起头,看到里德走进来了。她是个个子低低的黑人,自己以前听说过她死了丈夫,晦气得很。她消沉过一段时间后就变得非常奇怪。果然,里德发现她在用一种审视并带有一些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显得阴森森的。
而那个老黑脸上写满了疑惑,他的一只手在向主编比划着什么,另一只端着他那万年不离身的照相机。他的名字叫安托万,和主编最大的区别,除了他是个男的,就在于这家伙的白人老爸是经理部的高管,然后不知造了什么孽和他的黑人老妈生下了这个灰不溜秋的家伙。
“该死,你父母没教过你敲门是吗?”主编微微侧着脸,斜视着他。“说啊,什么事这么急?”
“我——我有个文章想给您看一下。”里德咽了口水,发觉这上司看起来真不好对付,“我觉得第二版下面的文章不太好。可以拿我的换一换。”
“哦?那你拿过来瞧瞧。”这个女主编把身子侧了过来。里德愣了一下,赶快把手里打印出来的文章递到的主编手里,他忽然后悔了,他是原作者的名字删了,自己添油加醋的改成了自己的一段往事。直到递到主编手里他才开始后悔,怎么没想过主编也收到了这个人的投稿,这谎可不好圆啊。
主编看完后,沉默了下,抬起头,阴森森地看着里德。果然是被发现了吗?里德已经在脑子准备狡辩的词,那个讨厌的黑家伙还拿起相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这是你写的?故事编得还可以。”编辑这话说的很虚伪,“但是你说这是真实的故事?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巫婆说必须是一个男人’怎么回事?你想让读者们觉得我们在歧视女性吗?在我看来我们应该要避免任何带有偏见的词语。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让上面给你调到这里来。以后再给我看这种垃圾文字我就炒了你。回去吧,中午之前把东西排版好拿给我。”她说到后面激动起来,瞪大了眼,把那份稿子扔到一边去了。
里德压根没料到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碰了一鼻子灰,慌乱中,他没底气地道了几句几歉,灰溜溜地离开了。
第五版
“真气人,他是有什么特殊关系吗?”主编紧握着那根可怜的铅笔,要折断它似的。
“不不,这人是下面爬上来的,老资格了。”黑人副编弓着腰,缩着脖子,对着摄像机按了几下,刚刚的照片就从顶部弹了出来了。
“老资格有什么了不起啊。工作的——和谐性才是最重要的。我看他就是看不惯咱们黑人,”主编松开了手,把铅笔放在桌子上,“我猜他还虐待他老婆。”
黑人副编把照相机放在桌子上,蹲下去开电脑,“这我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和他老婆离婚了,带着儿子跑了,剩他一个单身汉。”
“你看吧,肯定是他打他老婆。”主编晃了晃脑袋,手捋了下那微微有些炸起来的自来卷,看了看表,“诶,我该下班了,你帮我盯着他,我这电脑就不关了,一会把成稿排好版发给印刷厂你就下班吧。”
“您放心,一会我来发。”黑人副编微笑着,目送主编出门去。
主编一出门就看到门口这个懒家伙在发呆,她瞪了里德一眼,踢了踢他的办工桌脚,“东西写好了送给小安去编辑,你一会可以下班了。”
里德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啊,我整理好了,按照原先的。”他看主编掂着包,一身行头是要走了,“您放心,走好。”
“唉。”主编不知是失望还是怎么,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第六版
里德失落极了,他就不踏实这一次,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啊,以后还是踏踏实实工作吧,他想着,推开l主编办公室的门,发现那个老黑正在看他刚刚给主编看的文件。
“喂。”虽然底气有点虚,里德还是喊了他一声,“我整理好了,主编说我可以下班了,你慢慢弄吧。”说罢,也没敢,或者说不屑于去看黑人副编的眼睛,就离开了。
“OK,OK兄弟。”黑人副编歪着脑袋,扫视了一眼里德排好的文件,在最后一条影评上他确实很同意里德的看法,没人对怪兽感兴趣的,至少海地人不爱看。他扭头望了望旁边放着的稿子,挪身到主编的位置,晃了晃鼠标,晃亮了主编的电脑。
1962年10月15日 天气:多云,地方有小雨。
第一版
里德昨天回到家后给前妻打了个电话,他道了个歉,表示现在觉得老婆说的有道理了。
电话那头前妻子说咱们儿子小学毕业了,他早上学两岁,说想休学一年去大学里当义工,不想再比同学小了。
里德唏嘘儿子还是像自己,很有远见。并和前妻约定这月月底自己就去迈阿密见她们母子一面。
于是里德一下在家睡到了早上9点多,平时6点他就起床了,因为公司要求员工9点必须到,这还是他这一整年来第一次睡过头。现在怕是昨天的报纸都开始发售了,一会又要被主编骂了。不过他有些无所谓了,就任她怎么想吧,他现在就想把这份糟心的工作辞了。
他走进办公室,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的,重新系好了领带。他忽然想起路过太子港码头的报摊时,报纸也和往常一样卖的一份不剩了,而卖报大爷看起来不如往常的开心,平时里德路过他还会打声招呼,往往那个时候他总是很开心,今天他盯着报纸,一脸苦闷相,难道是每天卖完报纸会伤心吗?
里德推门走进办公室,而这次所有人齐刷刷的扭过头看着他,里德觉得有些好像,自己迟到一次这么稀奇吗?今天前台小妹不在,他就自己翻开了签到名册签上名字。办公室人们窃窃私语,主编办公室里电话一小会儿响一下,隐约能听到主编嚷嚷的声音,而隔壁却传来重物砸到地上的咚咚声。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看得出来上面被粗暴地扔了一份今天的报纸,自己桌子上的东西被砸的乱糟糟的,里德心想这地方真是待不下去了。
他拿起报纸,看了一眼头条,稍惊了一下:
《危机!美国侦察机坐实,拍摄到出现在古巴导弹!》
这可不是开玩笑啊,里德小声嘟囔,原来那个卖报大爷是忧愁这个啊。
这时主编突然开了门探出头来,她见里德来了,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把拉住里德的领子,“你脑子进屎了吗!你听懂人话吗!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收拾吧!”
里德被主编吓懵了,“抱歉……我?”里德发觉貌似不是迟到闯的祸了,办公室里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跟我进来。”
第二版
主编坐在她的椅子上,就看着里德心虚地站在那里。而里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眼老黑,那家伙还在摆弄着他的相机,看样子他又在打算拍照片了。
“你被炒了,现在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蛋吧。”主编仰着下巴对着他。
“我?”里德疑惑地看着主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炒了,“为什么?”
“为什么?”主编似乎在一瞬间压下去的火气又被燃爆了,“你自己看看为什么!”她狠狠的把报纸往地上一摔。
里德捡起了报纸,打开了第二页,他的腿软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第二版那条金刚大战哥斯拉的影评确实没有了,却换来了显赫的两个大字:瓷人。
“为什么!”主编死死按着那台旋转拨号电话机,“你为什么这样作!”果然那台电话又想响起来了,主编干脆就不听,直接递给里德,“你闯的祸,你来接。”
里德害怕地望着主编,右手把电话轻轻放在耳旁,手臂畏缩着贴在肋上,“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里德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随后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主——主编,是——社长打来的。”没错!那个天天被采访上电视,装模作样的老鳖孙!
主编一听,连忙抢过电话,又是一阵客套话。
但貌似社长貌似并不吃这一套了,只见主编脸再一次黑下来,把电话又递给了里德,“社长让你说话。”
第三版
“社长?”里德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就是写瓷人文章的小伙?”社长听起来语气怪异极了,也不像在发火。
“我……”里德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他紧张地想去摸自己的胡子,弯着腰把胃皱到一块,而昨天忘记剃胡子的下巴现在变得格外扎手。
他现在若是实话实话,讲出来文字是别人写的,自己的名声可就臭完了,还去什么美国啊!要说说是自己的写的,这可又怎么狡辩?
“好,让那黑婆子听电话。”这是里德社长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主编,还是从一直形象彬彬有礼的社长嘴里说出来的。
“主编,社长让你听电话。”里德颤颤巍巍的把话筒再次还给了主编,主编几乎是抢了过去,连忙讲了几句道歉的,数落里德的话,但社长只说了一句不知什么的话,主编的脸再次沉了下来,里德不由得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这样一样威风?
“你,呆在这里不要动,社长要找你。”主编笑了笑,拉着那个黑人副编出去了,留下里德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里德紧张的不得了,他听到外面同事们在被主编招呼着都离开了,渐渐整个办公室陷入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嗒嗒——”“嗒嗒——”里德听到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门开了,社长先走了进来,他像电视节目里一样穿着一身绿呢子的西装,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军装的白人。
“你就是里德?那个作家?”社长的眼如狼一般审视着他,这和平时电视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可以不一样。
“我是里德,那篇文章……”话到嘴巴又说不出来了,他看着社长身后的那两个人,在用流利标准的英语交流着什么。
“你确定你写的都是真的?”社长见里德紧张的要死,就拉着他的手坐在了平时主编会客的沙发上。“你要明白,小子,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美国方面对古巴事件非常重视,他们在尝试一切方法在想办法解决问题。”
“不——”里德蒙了,他一下就猜到了社长来的目的,这家伙是认真的!“不是我写的,我真的很抱歉!社长真的不是我!是!是一个作家!我只是盗版了他的文字!社长!我已经被炒了!您饶了我吧!”
里德甩开社长的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想要夺门而逃,但是被那两个年轻力壮的白人一下子就给按住了。
“你别太嚣张了,”社长蹲到他的面前,“现在是十点整,给你八个小时,下午六点之前,我不管是不是你写的,把你说的配方给我找齐!”
社长站起来对着那两个白人挥了挥手,那两人就把里德的东西搬了进来,扔在沙发上,三个人走之前,还给他留了个收音机,之后就把他一个人锁在了主编办公室中。
“不……”里德望着沙发上文件,流下了两行清泪,疯狂地锤着地面。他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他听着收音机的的广播,空气中还混杂着隔壁装修的声音,良久才听懂那句英语在讲什么。
“这真是一个惊人的消息,你说是吧,玛丽?现在民意调查表示,‘瓷人’事件的热度正在覆盖古巴事件!”
“哦,是的,克森,下面我们来看看,来自海地国家安全部……”
里德抓起收音机往地上狠狠地一摔,砸了个稀巴烂,他现在恨死英语了!去他的英语!
里德两眼放空了好久,他爬起来试图开门出去,而这门从外面反锁了。他只好连接好了主机,开始试图搜查那个新加坡作家的邮箱地址。他翻遍了回收站,都没找到一丁点信息。
他绝望的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他的内心现在没有天使,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杀掉魔鬼。
第四版
“叮——”
里德兴奋的等到了新加坡作家的邮件,他虽然用的是匿名邮箱,但果然是在斥责里德的侵权行为。
里德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便回复道:你知道,烧瓷人,的,原材料,吗?他打字的时候边念边说。
——我知道,你想听吗?
里德简直太高兴了,这可是自己保命的活路了。马上回复道:
——当然!请您告诉我吧!
那边没有即时回复,而是等待了一分钟后,发来一封简短的,只有一句话的信。里德差点把自己舌头都给咬断了,他望了眼,心里绞着痛,删除了邮件,搬着电脑往地上狠狠地砸去,还边使劲的跺,边使劲的骂。
“嗒嗒——”“嗒嗒——”
骂累了,他坐在地上哭了,他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墙上那白色的,设计无趣的时钟里,时针贴上了数字六。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死期了。
第五版
里德就这样被一帮壮汉架到了隔壁办公室,原本这里是公共休息室的,里德一直说他不喜欢这里,这里天花板上画着蓝天白云,四周墙壁上画着山水树木,墙上贴着纸糊的小鸟,他觉得这里简直是儿童乐园,哪是个休息室。
而现在在中央堆着一个大大的烧窑,墙边靠着一个人形像,那脸部不是别人,正是苏联的领导人:赫鲁晓夫。
“不……”里德抱着脸痛哭,“不要……你们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们!这是邪术!会下地狱的!”
白天那两个人跟着社长的白人,当作有一个蹲了下来,在里德耳边轻语道:“那你现在要为全人类去下地狱,为何不是进了天堂?还有,你有最后一次机会救你的儿子,就看你配不配合‘下地狱’了。”另一个人慢慢从他衬衣兜里抽出那张照片,里德想要去抢,却扑通一声摔在了烧窑旁边。
“我们本不想这样,里德,”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一个人,正是那个黑人副编,“你可以现在把材料告诉我们,你不必自己去跳,我们可以从志愿者中挑一个人。”
“不,我死也不告诉你们,我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这不是拯救人类呐!会毁了人的!我们都会下地狱!”里德低着头“你们根本不了解……”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那个白人说到,把那张照片撕成了两半,扔进了烧窑中。
“不!别动我儿子!”里德吼了出来,“我可以!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那个白人走了过来。
“拿一把铜刀来,其他的我身上有,不能告诉你们。”里德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别动我儿子,我来造这个瓷人。”
“一一开始就这样多好。现在我们就去给你找刀。”那个白人笑了,扭过头对着对讲机低声咕噜了几句。“我们走。”
说罢,那些人真的走了,只留下里德一个人了。里德回头望向门,那个黑人副编还站在门口,对着他拍了个照,稍后,他拿着照片,笑嘻嘻地把摄影机留在了地上,拿着照片扬长而去。
里德抓过摄影机,愤怒的摔在地上。
尾声
里德望着那些破碎的零件里,被他摔出了一把细细的,长长的刀,刀上映着火光,发出淡黄色的花纹。
里德笑了,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抱着人像,手提着铜刀,向着烈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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