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羞于谈钱

中国人历来有种微妙的情结,想赚钱,又耻于谈钱。

士农工商的排序,向来讨论很多。《管子》讲“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所谓石民,就是国家柱石。可同样不可或缺,商人却位列“四民之末”。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商人门第虽然富庶,走在王都大邑,未必抬得起头。按郭沫若的考证,惊才绝艳的李白,因为生在商人之家,直接影响到科举资格,最终在四十多岁经人引荐,才得以供奉翰林。

也是这种缘故,无论身居高位的士大夫,还是落魄文人,很少把金银财帛挂在嘴边,更不会将富甲天下视作理想。他们发起宏愿,都是孔孟之道周公之礼,至高的“三不朽”,也是立德、立功、立言。

浸淫于这种文化,钱是洪水猛兽,富是牛鬼蛇神。谦冲淡泊如陶渊明,要反复强调“不为五斗米折腰”。而豪放如李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压根就没把钱放心上。


众所周知,杜甫是李白的“脑残粉”。他老人家写《饮中八仙歌》,关于李白的段落百世流芳:“李白一斗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

相比起李白的极致浪漫,同属“八仙”的贺知章有种质朴的可爱,“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酒喝多了,骑马就像坐船一样摇摇晃晃,两眼昏花跌落井底,就这么睡过去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发生在天宝元年。李白只身来到长安,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独自住在旅店。闲极无聊去道观紫极宫游览,撞见素未谋面但倾慕已久的“网友”贺知章。老贺热情,邀小李去喝酒,谁料出门没带钱包。按说这就有点尴尬了,可老贺二话不说,把象征官员身份的金龟佩饰取下,换酒为乐。

每次想到“金龟换酒”的典故,我都会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了不起的豪迈文人,真是不拿钱当钱啊。


不要以为羞于谈钱是古人的专利。对赚钱有意无意的轻视,其实从来不曾远离。

念小学那会儿,汇报人生理想是入学的必经环节。科学家、教师、音乐家、作家、建筑师都是备受称许的目标。

但我清楚地记得,一个女生羞怯地说:“我想做大生意赚大钱。”全班哄堂大笑,老师的表情突然有点僵硬,课后还专门找女生教育了半天。

稍大一些,每年春晚,在这场以北方人民口味为主的“盛宴”上,通常有两个群体饱受刻板印象之苦:娘娘腔的上海男人,以及赚小钱的个体户。赵本山相中范伟做“卖拐”的对象,拼了命地忽悠他,和范伟的相貌也有关系:“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伙夫。”

长久以来,对钱暗自看得重,又要摆出一副看不上的样子,似乎也构成了社会心理的一部分。

小时候看到掏出砖头般的大哥大,手里夹个黑色手包的老板,都管他们叫“大款”,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物化。90年代初,稍有积蓄的家庭,会有一个奇怪的计量标准:万元户。按今天的政治正确,这是毫无疑问的俗气和短浅。至于台湾老板来做生意,脑子精,人却土气,上海人管他们叫“台巴子”,干脆直接地域歧视了。

在我的成长里,这些现象毫无遮掩,长久存在。


和表现出来的淡泊寡欲不同,人性对物质享受有深层的渴望。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消费主义盛行的当下,尤其如此。

但凡点开知乎、微信、微博,所有的社交网络,涉及年轻人的奋斗,标准提问往往是:毕业3年月入10万,是怎样一种体验?我是如何从三线城市逆袭成为年入五十万的CEO的?

对每个有心上进的都市人来说,一边是薪桂米珠,居大不易,奋斗所得和车子房子之间的差距很悬殊;一边是财富神话和融资捷报,新闻上总是谁谁谁又去美国敲钟了,同学聚会时哪个旧识又下海创业了。人和人离那么近,说不动摇不觊觎心如止水,多少有点为了面子硬撑。

这么说不是拜金,更不是鼓吹金钱万能。清粥白菜和山珍海味都是人生,安贫乐道特别难能可贵。

但对于大多数普通人,如果对钱有需求,却始终口是心非,绝不是应有的姿态。唯有直面赚钱这件事,不遮遮掩掩,不讳莫如深,打开心胸和思维,才能避免进退失据。


对现代人来说,和钱最相关的,除了商场,就是职场。买买买是出血,回血往往是每个月就盼着发工资这一天。

可惜,羞于谈钱的人,连职场上都要吃亏。

别人不定期闹个辞职,为了挽留,老板升完职又加薪。自己兢兢业业,却不好意思开口,临到年底,老板的年终奖才发1000元。真是想找闺蜜哭诉都不敢,毕竟1000元年终奖,请顿饭再喝个酒就没了。

好不容易熬到加薪,结果老板露出蒙娜丽莎的微笑,点着计算器说:“小王啊,今年表现很不错!鉴于你那么努力的付出,我打算给你加薪2%。”你不开口说钱的事,安心做一个闷葫芦,就不是2%,而是100%的二了。

合理来源的钱毫不可耻,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是自我价值中光芒闪耀的部分。

我喜欢坦坦荡荡的人生,有所求,就光明正大地去追寻。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实现财富自由,但和钱打交道,其实也是我们重新认识自己、收获成长的过程。

比起偷偷摸摸和口嫌体正直,安然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然后去得到它,才是最大的体面和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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