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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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社出来,一下子像到了锅炉边。夜已深,热不减,感到胸口汗的小溪流动的微痒。

过路口,一小手扶拖拉机边,坐着一个兄弟模样的农人。车上已空,车轮边的地上,他坐着。身边一个荆篓里,放着不到半篓的香瓜。他在打瞌睡,头磕来磕去。

“喂”,我大喊一声,惊醒了他。

我看那瓜的外色,并不必超市的差。它略带的泥土气,可能让它更切近本味的纯甜。街上人多,并未有一人哪怕一眼的正视。我想买点,算是支农。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在长安路的卖桃。

“甜不甜?”我问。他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旁边小小的切刀,在篓子边沿一个切开的瓜上切下薄薄的一片,递了过来。

我接过。入口,脆甜,如山间青石的相碰,如小溪流过花田。我种过瓜的,坡上向阳的地里,不受雨水浸泡的瓜的成色,就是这样。真好,我像吃到自己亲手种的瓜了。

本来想买一点就行,忽然间就起了买完的念头。我让它全部称了,二十八斤,两块二一斤,我给了他六十元,拿起走了。他说了好几句“老乡,你真是好人。”

晚上,我睡得如瓜一样香甜。种瓜的流程在梦里复现:犁地,打埂,下种,铺膜,压秧,掐花,翻瓜,全都上演。雨里上肥,风里搭庵,热里去卖……

第二天中午,切开,满心兴致地拿起一块放入嘴里。本想更好的香甜让我啧啧,哪里却是一股苦味浸到压根喉口。我皱了眉头。会不会是自己心热,嘴对味道没了灵敏?我递给你一块,你该吃出它真正的味道吧!

也是苦味。你说。

又切开一个,苦。再切开一个,苦。我们笑着,游戏般把瓜全部切完,竟没有一块如昨晚的香甜。

我们追问,那让我品尝的瓜,怎么就那么好吃呢?他是从别处买了一个好瓜,切开做诱饵,羊头狗肉地做生意吗?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随手拿了一个切开,一尝很甜,就做标本了,他哪里知道剩下的那些的味道?

他是买种子被坑,瓜结了才知道苦不能食,但巨大的资金已经投入,扔掉了自己负担不起,索性别人坑他,他也学着那人昧着良心坑另外的人吗?或者是生产化肥的厂家误了农人,他强争不过,只能忍气吞声,硬着头皮来卖?还是满车都是好瓜,就只剩下这货底子,被我的心软发现,照单全收,谁知味道如楼下药店的药丸……

或者他是瓜贩子,从远处买了太多的瓜,这一车被坑了。他就碰运气般坐在街头,能卖一个是一个,一个卖不出去就扔掉拉倒。但,偏偏在炎热的子夜,迷离的街头,昏黄的灯下,惺忪的睡眼里,遇上了我,买完了瓜。他看着我的远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有三四次几乎要喊出声来,让我回去,把钱退给我,说出真相,但终究没有。他现在的心里,还严重不安,在深深责罚自己呢!

你推测,我想象,我们笑着演绎,这几乎就是小说或侦探的思维呢!最后,我们的结论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那人是故意坑人,他是无奈、无意或无知,而我只是偶然,善心没受呼应。

我们把瓜倒到楼下,用其它的垃圾盖了。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我们一起出去,我想起三年前的冬早,天刚明,一对夫妇拉着满满的一三轮车煤球奋力爬坡,你二话不说跑了过去,在后面推了起来……

会一直这样的,不多想。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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