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黑水营（5）

黑水营（五）：京旗蓝翎马甲

乾隆二十三年十月十七日。

"卡耶尔盖巴日斯子？"哨卡下，一名矮个回兵挺着大肚子叽里咕噜问道，一边将长斧伸过窄道，拦住路面。

我屏住呼吸，雨珠滴滴答答，顺着回兵长长的斧刃划下。西征以来，这可能是第一次下雨。

其实，今夜并不十分宁静，为了掩护我们行动，我师在西北和正南方向发动了拼死的反攻，远方的枪炮声异常激烈。为了阻挡我师的反攻，大小回酋已经开始往这两个方向调集人马。回兵纷繁的兵员调动，以及他们正在奋力开挖的什么沟渠工程，正好为我们小队向东北方向突破创造了条件。

在夜雨和回人服装的掩护下，我们顺利经过数道哨卡。然而眼前的这位白衣长斧手却挡住哨卡，不依不饶。余光所及，一支鸟枪从哨塔上对准我们。

我悄悄将手放在腰间刀柄处，等待着伊萨穆的指示。

三等侍卫伊萨穆是我们这个小队的领导者。出发前，根据伊萨穆的安排，我们组成楔形队列行进。伊萨穆在中间，我紧跟伊萨穆骑在最后，骁骑校札布敦察骑在最前，蓝翎马甲五十保在左，蓝翎马甲沙津察在右。

虽然我十分不喜欢伊萨穆那豌豆大的小圆眼和捻八字胡的狡黠样子，但他指挥作战的能力还是值得信赖的。败仗后，我们之所以能成功阻击住叶尔羌回人的正面进攻，除了守营的总管端济布以外，伊萨穆也功不可没。这次败仗我们损失了大量优秀将领，原前锋统领鄂实，西宁镇总兵高天喜，原副都统三格，等等等等。在这种情况下，将军还不惜派这么优秀的一位将才来领导这个小队，可见对这次行动的重视。

伊萨穆大笑道:"亚克西目斯子"，随即扬手一送，一支七寸长的袖箭扎入哨塔上那支鸟枪的枪管处。与鸟枪炸膛同时，札布敦察将腰刀戳入长斧手的心脏，鲜血溅满那正在错愕的脸庞。

"走！"伊萨穆大喝。我狠踢马肚子，紧紧跟在伊萨穆身后。回头望去，哨塔上已经点燃了烽候，烽火在雨中不安地跳动着，很快，远方逐个升起了数团烽火。

四下响起喧天的鼓声，在颠簸的马背上，我狠狠喘着粗气，摘下弓，右手哆哆嗦嗦取下梅针箭。

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怕死过，观音菩萨，喜利妈妈，萨满老爷，保佑我，我一遍又一遍在心中祈念。

前方火光大振，十数名骑手迎来。札布敦察，五十保引弦而射，带着誓死的决意奋勇冲去。伊萨穆则领我们两人拐向东骑去。

"正面遇敌，则前左两骑迎敌，余骑向东。东向有敌，则右后两骑迎敌，余骑向北。"出发前，伊萨穆这样布置道。他坚决反对分头突围的计划，捻着八字胡子说:"这次突围肯定不可能偷摸出去，一定会被发现，所以集中起来比分散行动更易成功。"

衣服湿糊糊地贴在身上，雨水和汗水交杂在一起。我的马已经开始疲倦了，追骑渐及。

"追兵若紧，后骑迎敌。"我默念着伊萨穆的叮嘱，反身射出一箭，未能打中。后方密密麻麻的火把在碎雨中跳动。

我向马肚子上再踹一脚，反身射出第二箭，再次未能打中。

我摸了摸藏在怀中湿透的文书，掏出放在旁边的蓝色孔雀翎。这支蓝翎是我用命换来的。虽然这次行动不能带上我的暖帽，但我还是摘下帽上的蓝翎，将它揣在胸前。有了它，我知道，我的牺牲不会白费。

"追兵若紧，后骑迎敌。"我衔住蓝翎，紧咬牙关，笔直射出第三支梅针箭，一名敌骑应声而倒。

第四支箭再次射中一人，第五支深深扎进敌马前胸，倒下的马绊倒了数名敌骑。

第六支，第七支，第八支。我百步穿杨的功夫可不是浪得虚名。

第十一支箭射中了回兵的眼窝，第十二支箭敲断了回兵的两颗门牙，直插进口腔。

火光渐少，回兵渐稀，击鼓声也听不到了。我不知道在黑夜中骑行了多远，只知道心却跳得很平稳，我成功掩护了伊萨穆。

我抽出最后一支箭，回身搭在弦上。就在此刻，铅子击穿了我的心脏，我含着笑闭上了眼睛。伊萨穆他们已经远远骑在前边了，再也没人能追上他们。蓝翎马甲乌克什勒图，你的名字和战功一定会流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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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伊萨穆等五人所持文书内容，可参看兆惠将军的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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