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黄粱一梦,洒脱一生

人物|黄粱一梦,洒脱一生_第1张图片

你说古龙这人,究竟算不算是个好作家呢?

说他是吧,他这路子也实在太野了点。写字换酒,喝高兴了就嫖,酒醒了再写,得了钱就换个女人接着嫖,一辈子到了头,棺材里四十八瓶xo陪他走。

都说金古温梁黄,武侠万年长,可是瞧瞧另四位,再瞧瞧这古龙,说他是作家,远不如说他是个流氓来得贴切。

可若说他不是,太委屈他。

金庸和梁羽生是大先生,字里行间都是文化人那种较着真的精巧;黄易剑走偏锋,搁唐朝和诗鬼李贺差不多,另辟蹊径地走出一条新武侠的路;温瑞安……原谅我《四大名捕》我实在是不喜欢……

可是古龙呢?

说文采,他一中学生,和各路文豪比起来,他连及格都算不上;说结构,他的小说大都随性肆意,车轱辘桥段一大堆,颠三倒四的矛盾也是一抓一把。

可要是你问我最喜欢的武侠小说家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是古龙,只有古龙。

他的文章和他的人一样,有这样那样没完没了的缺点,可他有他的优点,闪亮得不可忽视。

我得要承认,古龙一开始是在模仿金庸先生的,他一生洒脱不羁,却也以得到先生的首肯为荣,金庸始终是武侠世界里的高山,他和我们都是清楚的。

可这世上再没人仿得了古龙,也没人替代的了古龙,金庸也不行。

他的江湖,和别人的不同。

真实

文字和人一样,很多时候比拼的不是强,是弱,是弱弱的真,是短暂的真,是嚣张的真。

写武侠小说的人呐,大都有颗很大的心,那颗心装得下血雨腥风也装得下清风霁月,他们的江湖绵延广阔,不停更换着一个又一个主角,可白云苍狗指缝流沙,始终只有他们自己,才是那个江湖的主宰。

所以写武侠小说的人,大都开着上帝视角,随手拨划,就是别人的跌宕一生。可是古龙那老流氓,他不是上帝,他就是他笔下的每一个人。

所以陆小凤楚留香李寻欢们总是有点让人啼笑皆非的古怪坚持,总爱讲点不同常理但好像又有点道理的大道理,总是看起来毫不在意,却云淡风轻的坚持到底。

所以他们都是酒鬼,所以他们的江湖永远都寂寞。

寂寞

孤独与寂寞不同。孤独是漫天的大雪之中,一个人的踯躅独行;而寂寞却是茫茫人海之中,一个人的举目无亲。

所以你瞧,乔峰在中原武林众叛亲离的时候还能有阿朱相陪;杨过一个人断了胳膊奄奄一息,还有一只雕来救他一救;裘千尺被抛下了深潭,也能再靠着一颗枣树练成一门功夫。他们都孤独,可他们就算身处绝境,也非真的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可是古龙向来不在绝境里讲寂寞,因为他的绝境都真的只能一个人咬牙扛过。

就像小鱼儿在恶人谷,杜杀将他和野兽一起锁在一间屋子里要他自己闯出来的时候,门外就有人,袖手旁观他的绝境,却不会伸手拉他一把。

他的寂寞都在热闹里:

燕七﹑王动﹑林太平也都坐在这里也都正在发着怔。
林太平忽然问道:“你们猜这里共有多少根冰柱子?”
燕七道:“六十三根。”
王动道:“二十六根长三十七根短。”
郭大路忍不住笑了道:“原来你们也数过。”
燕七道:“我已数过四十次。”
王动道:“我只数过三遍,因为我舍不得多数。”
郭大路道:“舍不得?”
王动道:“因为我要留着慢慢的数。”

他很爱数数,所以阿飞会数树上有几朵梅花,所以陆小凤会给花满楼数水面上的河灯,所以一堆人坐一起也没聊天,而是一起数冰柱。只是,就算数四十遍那六十三根有二十六长三十七短的冰柱,寂寞,还是依旧寂寞。

他看似热切不羁,其实总被游离的寂寞感笼罩,所以就算是呼朋引伴佳人美酒纸醉金迷,那热闹总不是属于他的,或者说,是他不属于那样的热闹。

他的玩世不恭,他的酒,都没法把他从寂寞里打捞起来。那是文人的寂寞,是侠客的寂寞,是注定的寂寞。

不过好在,他泡在寂寞里却没淹死在寂寞里,他有他的洒脱。

洒脱

文人洒脱不容易,要真能洒脱淡然,他们又靠什么写出那些赚尽了我们眼泪的文章?谁还不因为得不到放不下忘不了流两滴灌肠泪?

可是论流过泪之后这放手的本事,论就不把自己这颗心这条命当回事儿的本事,古龙要算个中翘楚。

他自己说:“薄情永远是女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所以他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可后来他被黑社会砍掉半条命,躺在医院说的又是:“我那些女朋友怎么一个也不来看看我”。

听着是可恨又可怜。

可是他自己没这么觉得,照样是怎么挥霍怎么活,谁要管它身后有没有人烧纸扶灵,眼下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输了不干净的血患了肝炎,大夫说再喝可能就没命了,可他躺病床上了还照喝不误,果然,也不过才过了五年的光景,他真把自己给喝死了。

他似乎总没有按正确的活法过生活,没有踏踏实实健健康康,没有完整的家供他一座牌位,私生子一大堆,可我想也没人逢年过节给他烧一挂纸钱,他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好友们商量之后,给他棺材里放了四十八瓶xo,一辈子到了头,酒香陪他到地底下,不孤不苦。我想人要是有灵魂,他肯定在天上高兴的冲他们挤眼睛吧。

他这辈子当然有许多遗憾,可是怎么看,也都是快活。

我大学门外头有条小巷子,那有家生意好得不得了的烧烤店,露天的摊子没空调又不怎么干净,可一到了夏天恨不得排队能从街口排到街角去,还有就是,我每次吃过都会拉肚子。我当然知道它不干净,可是夏天一来,就像被什么勾去了魂,隔几天就要跑去解解馋。

你看,这世上的事有时不就是这样,你明知有的人有的东西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还不是照样被吸引,还乐在其中怡然自得。

就像冯唐在《大酒》里写古龙:

好诗永远比假话少,好酒永远比白开水少,心里有灵、贴地飞行的时候永远比坐着开会的时候少。

所以,大酒之后,看到女人而不是看到花朵,看到月亮而不是看到灯泡,想起你而不是想起其他比你完美太多的人。

你可能感兴趣的:(人物|黄粱一梦,洒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