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年快乐。
*** 2017总结——贫道要挖坑,2018年展望——贫道要飞升
第八章 蒹葭
漱玉阁是一家酒馆,坐落在松江府烟花第一街的正中,阁中皆为女子,卖艺不卖身,歌舞弹唱只为佐酒。
这里的酒器俱是银壶白玉杯,自阁主以下,满阁女子环肥燕瘦尽皆不施脂粉,只因脂粉气会糟蹋了好酒的香气。
如此任性的所在,自然甚和任性风流的白五爷脾胃,因此每每到松江府,定然要在漱玉阁盘恒些时候。
“五爷,这是?”漱玉阁主芳名梅九,起初白玉堂听闻此名便大笑出声,梅九?美酒,合该她掌了这爷高看一眼的地方。
白玉堂登岸就有人通报过去,梅九早早亲自迎了出来。流云罗衫,水袖飘飘,裹了件大红披风,红梅压雪,绿鬓如云。
梅九上前万福,巧笑倩兮“五爷,前几日才走,这就回了,若是惦记前次那坛爷亲手埋在梅树下的梨花白,恐怕还没入味儿哟。”
白玉堂扇子轻点梅九肩胛,粲然一笑,狐裘衬托的俊颜竟然有些晃眼,连见惯了的梅九都禁不住垂目红了面颊。
“九娘这张不懂哄主顾开心的嘴,是怎生骗得这松江第一阁的名号的?”“漱玉阁接得都是五爷这般只听实话的客人呀。”梅九笑着领路,带白玉堂上了二楼专门为他留的包房。
梅九与白玉堂相识近两年,对他的脾气也多少知晓,白玉堂不提她也不去打听这趟怎么回得快了,反正阁里的姑娘们巴不得这位爷常住才好。
“爷是叫琴儿来还是?”漱玉阁的当红姑娘玉琴,玉笛,玉箫三位,人如其名,各有绝艺。其中玉琴是陪白玉堂次数最多的,故而梅九有此一问。
“爷赶路,明日一早便行,今晚就不闹她们几个了。昨夜跟那丁二又喝了太多,正头疼,换一壶……”白玉堂刚想吩咐菜也要清淡些,忽闻琴声铮然入耳。
一声声、一缕缕弥漫而至,竟似有形般,穿过喧嚣繁杂,直直拨在人心弦上,让人不由自主屏息倾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琴声至哀怨处低回婉转,萦绕不去,令闻者动容,白玉堂微微皱眉。
“九娘,琴儿这琴艺几日不见可是精进了,爷刚才说得不作数了,叫她过来,再……”说到这里才发现梅九满面苦笑正看着他。
“五爷如此抬举,琴儿听了怕是要哭上三天,只可惜,五爷难道听不出,这琴声来自江上,是……五爷?”
面前白影一闪,白玉堂已穿窗而出。“五爷,披了斗篷再去,江上风大!”梅九跺跺脚,急急到楼口喊了小厮,提了两坛梨花白并白玉堂的狐裘去江边寻人。
白玉堂飘身落在后巷,辨了方向,再次提气上房,直扑琴声而去。这琴声来自江上,是有人用内力将音律送至岸边。
想他风流倜傥的锦毛鼠居然为琴音所惑,还不如一个浑无武功的女子清明,白玉堂大觉丢脸。决心要揪出这弹琴之人,这才跳窗急急离去。
初冬季节的松江本不如夏季旺水期那般汹涌,绕城的又是分支,并不十分宽,此时流水淙淙,颇有小桥流水、写意山水的意趣。
白玉堂立在桥头远眺,落日熔金,映了波光粼粼刺目,人影帆影皆朦胧。水面乌蓬星星点点,河上船家应答,岸边妇人孩童叫闹,早分辨不出琴音了。
怅然若失间,正要回身返回漱玉阁,眼角倏忽闪过一抹银光,云锦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五爷今儿运气不错。
白玉堂收束目光望向光源,一条正在靠岸的乌蓬船头站了个人。
斜阳日暮里靛蓝的长衫幻出赭色光晕,强光里眉眼模糊,但见他右手挥了挥,又挥了挥,银光便来自他手上的护腕。
身侧人来人往,可毫没来由地,白玉堂就是知道,那人在向他挥手,于是也抬手挥了挥。
双目定定看那人迈步上岸,又见船家扭身回仓,捧了个长盒子出来交给他,这才点篙离岸。定睛看去,白玉堂认出,那是个琴盒。
云锦丝,抚琴人,还有比这更巧的么?
举步下桥,白玉堂望进了一双眼眸,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呢?
文武双修的白五爷搜肠刮肚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那双眼与他对视的一霎,眼波里漾开千般相思万种柔情,叠浪而来,却又在他定睛回望的一瞬间消弭无形,只剩一片宁静温柔的笑意。
此时的他未曾泛舟忘川之上、踯躅奈何桥畔,更未见过彼岸花开,又哪里会明白这眼底的情绪。
那一刻白玉堂却也别有想法,他突觉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未必是无稽之谈,他虽不至如此,也起了相交的心思。
很想再见那层叠的眼波,更想一窥那眼波底下的内心。白玉堂毫不掩饰地承认,五爷对这人有了兴趣,很有兴趣。
何况那人背后斜背的长形布包,一望而知必是长剑。于是也回了那人一个笑脸“兄台请了,冒昧请问,刚刚那曲蒹葭可是兄台所奏?”
展昭并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白玉堂。
上月底是展昭母亲忌日,开封府日渐有序,包拯便劝他回乡祭奠。想他漂泊江湖,四海为家,确有两年不曾祭扫,也就谢过大人,收拾上路。
临行之时公孙策托他将一张古琴带给家在钱塘的堂妹,这才雇船取道松江。今日是展昭生辰,正午时船偏偏到了松江地界。
想到江水另一边就是那刻骨铭心的人,展昭心里五味杂陈。几番思量之下,还是打消了绕道陷空岛的念头。历了生死方知,太多事强求不得。
他请艄公暂停行船,到岸上买了些酒菜。围炉煮酒本是白玉堂硬拉他试过的,如今自斟自饮,酒入喉难入心,反添苦涩,不由停杯抬手打起帘笼放眼江面。
真真是个欲语还休,人物皆非水东流。
满腹情绪无处排遣,取了公孙策交给他的琴,指间勾挑出心绪万千。不自知间,内力随心意灌注指尖,将琴音远远送了开去。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玉堂,不知你现在是否也在与兄长们饮酒?亦或是,练功?检视机关?那通天窟里,现在是否已挂好了“气死猫”的牌匾?
一念及此,展昭在船舱中便再坐不下去,推琴起身立上船头。抬望眼,红尘百丈难觅伊人。
侧畔船舷擦过,面前一脉流水长天,他偏巧在溯流而上,却不知可有伊人,在水……玉堂?
青石孔桥之上,一人白衣如雪,黑发被金。霎时间,人来人往在展昭眼里都化作了四散流云,只有那少年精致的眉眼,隔世弥新,明艳到灼目。
白玉堂这个时候在松江,展昭略一沉吟,心下一叹,不知是喜是悲。原来他真的为了御猫的名号上京么?所以这一世的玉堂,还是没变么?当真天可怜见。
那日汴河边的决定浮上心间,既来之,则安之,既遇佳人,云胡不喜。所以他笑着,向桥上的人挥手。
玉堂怎知我在向他挥手?不由笑容更深,下船来,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轻快,只在抬眼时收敛了心底的万千情绪,只余初见的喜悦。
玉堂,你我果真有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