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美人娇柔浅睡--------广州沙面印象

我问清了去广州沙面的公交路线后，接过哥哥递给我的羊城通IC卡，我出门了。

太阳暖暖的，晒着我半边脸，我有些昏昏欲睡。车上很少人，坐的基本是老人和家庭主妇模样的人。路上难得不塞车，105路电车报站的女声说着广州味的普通话，费劲又铿锵。

哥哥告诉我，因为沙面是当年的租界地，云集了很多欧式的小洋楼。现在那里还是很多国家驻广州领事馆所在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古老的城市和旧旧的房子有种尽乎病态的爱好，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在找旧旧的房子。我刚刚三十出头，却在病入膏肓地怀旧。

（这就是当年中国盐务副总稽核（英国人）的住宅）

我在有奇怪的站名的地方下车了，六二三路。一抬头，看到了隔着一湾水、笼在一片巨大古树下的沙面。因污染故， 那带水是暗黄的。虽然没有颜色上的视觉美，但阳光打在水面上，再反射到水泥高架桥的底部，那里铺开一片碎银的水纹，一漾一漾地撩拨人眼，我盯着这有幻化效果的高架桥底很久。从远处看沙面，她是娴静的，很多五颜六色的花园洋房藏在高大的树影后，朦胧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背着手在长堤上静静地走路，思考着。长堤上隔一段距离就排着一只长条木椅，有老人坐在那里发呆。

（沿着这座石桥，我走进沙面。）

我沿着石桥走进沙面，一棵巨大的香樟古树冲进我的眼睛，它高大伟岸，顶部枝干完全笼住了三层小洋楼。树干粗壮，三人都无法合抱，树皮是粗糙的深褐色鳞片状。树荫覆盖下，一股香气仿佛从天上喷洒而下。树叶是细小的卵圆形，密密地织成网，从网间筛下碎碎的光。树干上镶了只银灰色小牌，上有这棵古树的小资料，它属于桑棵，已经有150年高龄。广州市还对这棵古树编了号，似乎是一百二十多号。

（阳光打在水面上，再反射到水泥高架桥的底部，那里铺开一片碎银的水纹）

沿着水边慢行，我发现长堤上的樟树和小叶榕交错种植。它们都属于桑科，最明显的不同的是它们的树干，小叶榕的树干外观是无数粗壮后的气生根仿佛长藤的绞扭错叠，而樟树的树干外观是流畅的。但它们都是树龄一百年以上的古树，我见到的最老的一棵有270岁了，在广州海关大门外。它们都有亭亭的华盖和细小浓密的叶。因为它们，整个一条路都绿在浓荫中。

（树干上镶了只银灰色小牌，上有这棵古树的小资料，它属于桑棵，已经有150年高龄。）

（一棵巨大的香樟古树冲进我的眼睛，树叶是细小的卵圆形，密密地织成网，）

这里没有喧嚣的车声，经常可以看到很多老外一家人悠闲地走过。隐在树背后的有泰国餐馆或越南餐馆，还有很多象法国露天咖啡座的方形布蓬，整齐地列在阳光下，布蓬下是喁喁低语的人。这里是广州但又不像广州，它窝在一团安静中，在异国风情中与众不同。

我无意中来到沙面南街58号，这是一栋清末民初的建筑，曾经做过中国盐务副总稽核（英国人）的住宅，也曾经是中国财政部两广盐务局。它有宽大的雕花铁艺门，楼是浅绿的外观，希腊风格的立柱，典型的西洋建筑风格。我站在楼下，忽然看到一只猫在顶楼的阳台晒太阳。我问一个老伯，“这里可以进去参观吗？”他说，“这里有一家公司在办公，你如果要看就去看吧。”

我踩着黑色的木楼梯咚咚地往上走，没有人拦我。里面空空的，一进去就可以看到高敞的内厅，巨大的落地窗和拢起来的米色窗帘。虽然光线昏暗，但仍可以看出这栋楼当年的气宇轩昂。

二楼应该是所谓的公司所在地，被铁门隔着。我走到三楼、四楼，看到一些住家的东西，破破的自行车，高高晾晒的粉色秋裤，我还听到依稀的人声，孩子呜呜的哭声。不知道什么人有幸住在当年盐务副总稽核的家里。

走到沙面南街60号，紧闭的大门后是一幢鹅黄色的建筑，原来这是一座基督教堂，它1865年建成，曾经做过英国圣公会基督教堂。看了墙上的牌子，才知道我来得不巧，它每个礼拜天才开放。站在黄色的墙外，透过高大的蒲葵羽状的叶片，我看着它鹅黄与雪白交错的外观，虽然没有走进内部，但站在下午的阳光里，望着这素雅的颜色，我突然感到奇怪的安静。我从来没有进过教堂，我也不认为心灵的宁静与宗教有必然的关系。但心中有信仰有寄托毕竟是好事，尤其在这精神世界岌岌可危我们曾经坚信不移的一切正在残酷崩塌的当下。

（站在黄色的墙外，透过高大的蒲葵掌状的叶片，我看着教堂鹅黄与雪白交错的外观。）

我走着，看着，用镜头记录着沙面的光影和表情。远处一个老人坐在长椅上捧着收音机在黄黄的太阳下打瞌睡。这里太安静了，没有车声，没有行人的喧哗，一切都仿佛在睡着，倦倦的，慵懒的，腥松的。无处不在的樟树流动的香气给沙面抹上了淡淡的脂粉气，回头望时，隐在层层绿后的沙面如娇柔美人午后浅睡，在香塌上轻轻转身时，道不尽的温柔和缱绻。

（写于2004年11月19日）

（本文图片为法语朱老师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