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小时候,每当“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在奶奶口中频现时,寒假就要来了,年味也就足了。

进入腊月,外出打工的父辈们开始陆续返乡,在老家,欠债过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挣来的钱还债的还债,结账的结账,等男人们忙完这些,收支平衡也罢,今年大赚也好,忙了一年的乡亲们仿佛卯足了劲儿,开始流水般的花钱。大人孩子的新衣,烟酒糖茶,杀猪宰羊,买鸡买鱼,置办各种菜蔬,买鞭买炮过大年。春联福字以前是请学校的老师帮忙写,现在以买的居多。吃食上倒是不用花钱,都是用自家产的粮食做,在妈妈们的巧手下不断的翻腾着花样,让孩子们记忆里的年味十足。今晚略记一二。


过小年(农历腊月23)


老爸说:

他小时候,在过小年以前,家里要烧酒和请沙。可这两件事我是没有印象的,可能到我们这一代时已经没了吧。

烧酒也就是今天所说的酿酒,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自己烧酒喝。我家的酒都是由二爷爷来烧,将之前发酵好的酒糟放进锅里蒸还是煮我没听明白,最后的水蒸气凝聚下来就是酒(此处有疑问)?说是第一道酒很烈,度数最高,后面酒的味道就会越来越淡。我听了很是诧异:咱家居然会酿酒?秘方呢?听了这番话,我得找个时间好好挖掘一下,说不定会得真传呢?嘿嘿。

“请沙”,这是一个新名词,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倒也不难理解,应该就是寻香炉里的沙子。过年少不了大小的祭拜仪式,香炉是必备的。却是不知香炉里的沙子都这么有来头,是要专门去河滩上请来。老爸说要等着一个大风天过去,将河滩上面那层沙子吹走,从下层干净的沙子去寻不粗不细的那种沙,用来插香才好用。至于为啥要用“请”字,他的理解就是尊敬的意思。写到这里才明白,原来过年时的敬天敬地敬祖宗是这么的考究,就连焚香时的沙子都要请。立马正三观,肃然起敬,有木有。

老妈说:

她小时候,过小年时要扫灰,祭灶,吃饺子。这些我就印象很深刻了。

扫灰,是山东胶东农村的习俗,一般在农历腊月23(小年)前后,找个好日子,一家人开始打扫卫生,整理器物。大部分人家是在小年这天扫灰。爸妈们一般都是包着头巾,穿着旧衣,爸爸们负责用绑在长竹竿上的扫帚清扫屋脊等高处,边边角角的都是妈妈们清理,一般拿出大半天的时间就能搞定,小孩子一般都被撵去外面玩耍,要不然在家里总是会帮到忙。等孩子们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亮堂堂,午饭一般都是简单吃点。

祭灶,是小年的必备仪式。祭灶前要张贴灶王爷的画像,有专门卖灶王爷头像的商贩会挨家挨户的送,买的人家呢不说买,要用请字,以示尊重。当灶王爷请回家,是要张贴在炉灶的左上方的墙上,下设香炉,晚饭(吃饺子)前要焚香,摆酒和供碗,碗里会有双数的饺子,碗上会放一双筷子,妈妈们会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灶王爷爷吃好喝好,上天帮忙说好话,保佑来年家庭平安富足。关于灶王爷,传说很多,“灶王爷爷本姓张,一年一碗杂面汤”这个典故听起来是要从早晨就要侍奉灶王爷吃饭的。

吃饺子,小年的晚饭必须吃饺子,有条件的人家会备好酒菜,吃白面饺子之前喝上几盅。穷人家的不但没有酒菜享用,还要吃黑面饺子,也就是用地瓜面或者二道面粉包的饺子,现在倒是富人们追着吃的东东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富人家吃的白面饺子现如今普通人家都能够天天吃的到了。


做吃食(农历腊月24-29)


过了小年,扫完灰,妈妈们就开始忙活吃食了,要准备好一个正月吃的东西,还有过年走亲戚时带的篓子(也就是现在的礼物盒),老家一般都是自己做。炸果子,蒸饽饽,蒸豆包,蒸菜包,蒸年糕,做豆腐,炸鱼炸肉炸丸子。

好吃的太多,我就挑一样手里有图片的炸果子介绍一下,其它的有时间再写专篇。


年味_第1张图片

这是我自己炸果子时拍的图。小时候炸果子用的卡子(木制模型)很多,以鱼和花篮为主,取吉庆有余和花开富贵之意。我这张图中炸果子用的卡子是在前年请外甥女帮忙买了邮寄过来的,也让远在异乡的我随时可以有在老家过年的味道。炸果子的面必须是发面,可加入煮熟的地瓜泥,也有的加玉米面,也有纯白面的,后来又有加鸡蛋牛奶蜂蜜的,诸多种类,最好吃的还是加了地瓜泥的炸果子松软香甜。这个工作工程庞大,一般都是全家动手做,小孩子们会拿着面团捏小人啥的玩个不亦乐乎,大人们做好两至三盖顶(图中盛放果子的东东),爸爸们就要去烧火了,我家是这样的,妈妈做,爸爸炸。有时为了省事,也会搓成麻花或是切成长方块,不怕麻烦呢,有会做成翻叶,很漂亮的。炸果子会吃整整一个正月,让妈妈们从做饭里解放出来,好好的耍正月。


年味_第2张图片

胶东大饽饽很出名,我老家一般是做岁饽饽和枣鼻子饽饽两种。岁饽饽是必须要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吃的,说是成了才算真正的长了一岁。枣鼻子饽饽一般是做祭司(我老家称作上供)的供品和走亲戚时作为礼物带着出门的,家里妈妈们手巧不巧就看它了。


过大年(农历腊月三十)


过年过年,指的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

男人们要忙着去茔地(祖坟地)请回老姆(老祖宗们的总称),摆放供桌,记忆里有两种,一个是家里正屋的供桌,一个是摆在院子里的供桌。

大门上贴春联,内墙上贴福字,门框上贴天景。天景这个词是老家话,是用五颜六色的纸印出来的方方正正的花花花绿绿的一种木板年画,有的是镂空的双喜字,有的是带着边穗的花草图案,专门贴在门框上,这项工作,都是我抢着做。你看,老家过年,就连门框都要装饰一番,美美的,好有仪式感,有木有。

年夜饭的各种制作,主菜为一鸡二鱼三火菜四埋汰(泛指肉菜),配菜随意。有一道菜是必做的,叫做隔年菜:用大白菜,豆腐和排骨炖一大盆儿,年三十中午吃一些,留一部分第二天吃,取连年发财之意。很多菜是要做双份的,上桌前必须要先摆放一份到供桌给老祖宗享用。因我家父母在外工作,不讲究这些,供桌的记忆虽有但供品种类很模糊,倒是对供桌后面的族谱(老家称作族子)印象深刻。

刚上小学那会儿,认了几个字,到舅舅家见族子上写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就踮起脚凑到跟前,隔着供桌(供桌很宽),费劲儿的读着认识的几个字,被舅舅一声断喝:祖宗的名字能随便念么?吓得我赶紧溜了出去。再长大一点点,又发现一个新问题,族子上居然没有舅舅他们的名字!又颠颠儿的跑去问舅舅,结果又被训斥了一番:族子是死人才能上去的,活人上去干嘛!打哪儿之后,每每见了族子,不论是谁家的,都会恭恭敬敬的,再也不敢乱言乱语,唯恐惊扰了老祖宗们。

年三十晚饭前的祭拜,都是由家里的男性长辈带着一众儿郎先去院子里的供桌前烧香磕头拜天拜地,再到家里正屋的供桌前烧香磕头拜谢祖宗。这个仪式,女孩子们是被排斥的,我总是悄悄的偷看。

接下来的年夜饭就很热闹了,劳累了一年的亲人们会开怀痛饮,要吃喝两顿,晚饭一顿,半夜时分一顿。小孩子们则会在晚饭后成群结伴的去拜年,领取糖果。老家大年三十的饺子里有包钱币,栗子,糖块的习俗。我家妈妈说是不卫生,从来不包钱币的,年幼的我总是早早的吃完晚饭,忙着去叔叔婶婶家再吃饺子,想吃个钱币出来。这事被家人们取笑到现在,从小就是小财迷。

放鞭炮是一件很郑重的事,在我家,妈妈总会在鞭炮声响起时开始煮饺子,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拥挤着白白胖胖的饺子,煮饺子要把锅里的水烧开三次,每次烧开时都要用凉水将锅中间沸腾的那朵大水花给压下去,如此反复三次,水饺就煮好了。煮好的水饺依旧是不能先吃的,要盛放到碗里先敬天敬地敬祖宗去,碗里盛放的必须是双数。我家因为不设供桌,妈妈却也都会在正北方摆上一碗水饺,嘴里低声念叨着离世的亲人,请他们过年回家吃饺子,这个时候是禁忌小孩子开口讲话的,更忌讳孩子们脱口而出的饺子破了,饺子煮破了,大年三十这一天要说“挣了”才行,以防破财运。成挂的鞭炮一般都由爸爸们带着儿子去放,这时家里有无男孩就很重要了,重男轻女的思想由此可窥见一般。

压岁钱,在过年里必不可少。小时候的压岁钱要等到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时候,早睡的迷迷糊糊的我们给家里长辈拜年后才能领到的,后来就改成大年初一早起后拜年发压岁钱了。那时的压岁钱是一年之中唯一可以支配的零花钱,女孩子一般都会在正月里村里唱京戏的时候,去买麦芽糖和糖葫芦吃,酸酸甜甜的。男孩子则会买二踢脚,小鞭,后来出现了一种摔鞭,他们便喜欢做恶作剧,大街小巷里趁行人不注意,冷不丁的扔一个到她们(一般是小姑娘或者婶婶们)跟前,清脆的响声,责怪声,偷袭成功的得意声交汇在一起,年味浓浓的正月就开始了。

正月里,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各家习俗不一。我们家是初二送走年后,才能开时走亲戚。初三看姑,初四看舅,丈人丈母落腚后的排序不难看出一个家族的延续,可惜独生子女时代的孩子们是无法体味这种浓浓的亲情了。正月十五是年味的终结者,一般过了十五,孩子们就要开学了,热闹的村庄就会冷清下来,渐行渐远的年味就在孩子们的恋恋不舍中被期盼,被惦念,被遥记。



年味_第3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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