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送君天上去

  此别会是几个秋?——题记

  有心偷来半日闲。挑一日春色明媚,取出那本前些日子无意寻见、已蒙上了岁月沧桑的灰的《沧浪吟卷》,细看面上的“严羽”二字,也已是有些斑驳,难以分辨了。稍稍抑住雀跃的心,心里还在勾勒着那相隔近千年、却同是一方水土养出的人儿的模样,满怀期待的指尖便已兀自欢快地将书页翻了开来。赫然呈于眼前的,便是那首《满江红·送廖叔仁赴阙》。只一眼,南宋的临安,临安的秋色,秋色中眉眼欢喜、心头寂寞的送别之人,已次第鲜活——

  天凉好个秋。望那边,红墙绿瓦的贝阙珠宫,庄严而肃穆。你的友人,廖叔仁,明日便将跨入其中,入朝为官了。钱塘江正值潮起之秋。你望着水色清寒又势头汹汹的浪花,对廖叔仁说着潮头如雪,嘱咐他,官场错综复杂,险恶至极,应谨言慎行,秉节持重。严羽,你这一生逍遥于江湖之中,虽未曾出仕,却重名节甚于一切。你许是天性厌恶那勾心斗角、到头来只可落个玉石俱焚的官场,所以自青年时便客游四方,结友万千。而你此时正值中年,适逢第三次远游,待你自临安回到邵武后,便会隐居于城南东潭山,自在于山林之间,暂别江湖了。你终是不肯走一遭这宦途啊!

  清酒一盏催人醉。你笑着祝福友人,明日便将“琼裙玉佩鹓鸿列”,又言: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读至此处,我的心似是与之相磨起来,且愈磨愈烈,顷刻便已迸射出炽热的火花。此句虽是中年所作,却巧妙地藏着你晚年的影子。南宋末年,文天祥镇守南平,雪鬓霜鬟的你不屈于年老,毅然离家从征。后来宋军败了。你咽不下这口亡国的恨,誓死不降元,拖着油尽灯枯的身子,退隐民间,给世人留了个不知所终的传言。

  我将思绪从“不知所终”处收回。再看这般中年别离,你既感喟着岁月不待人,又无奈于浩荡离愁不堪变作世间儿女泪,只因身为流血不流泪的七尺男儿。你颤抖着双唇,神色悲戚,好半天才对友人说了句:问相思、他日镜中看,萧萧发!

  千年天涯化作字句咫尺。缓缓地合上书页,心头早已为“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所触动,一颗女儿心中悄然生出了砥名砺节的芽。芽尖翠嫩却坚韧,竟从心底勾来了严羽写于《沧浪诗话》中的那段“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这倒与严沧浪自己的词相得益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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