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魅力(上)

毕加索说过一句话:


一副画挂上墙就死了


这句话背后的信息是什么呢?


是延续几百年的一个完成标准,化解了,差不多模糊了,没有了,它变成每个画家自己的问题,从此画家有权对自己说:行了,我这幅画画完了;或者他会问自己:我这幅画到底画完没有?

1910年前后,一位住在巴黎的美国女士,斯坦,很有名的一个女士,大收藏家,后印象派和早期毕加索的画都是她收藏,海明威也和她交情很好,毕加索为她花了一幅肖像。


画完以后,斯坦说:这好像跟我不太像。


毕加索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他说:


太太,你慢慢会像这幅画的


这幅画画了多少遍呢?我看过一个资料,我也吓坏了,画了一百多遍。


去年我读了一本书,很好的书,英国人马丁·盖福特写的《蓝围巾男人》。


盖福特给英国画家弗洛伊德做模特,做了半年多,就为一幅肖像做了半年多。他常跟弗洛伊德聊天,聊天当中老头说了一句很老实的话,我看了非常感动,也很惊讶。但是这句话我抓住它,因为我觉得她回应了毕加索的那句话。弗罗伊德说什么呢?他说:


每幅画接近完成时,

我最拿不准的事情就是该不该罢手。


他无法对自己确定这幅画画完了!

天哪!像伦勃朗、维米尔、哈尔斯,一路下来,这些大画家,十六七世纪,十八九世纪,他们不会想这个问题,这完全是20世纪的问题。


弗洛伊德是二战以后最重要的具象画家,本事非常大。他的画的覆盖程度、量感、厚度是当年毕沙罗的几十倍,而且幅面也很大。


他画过一个巨胖的女人躺在沙发上,据说画了11个月左右。


他那么大的本事,他那么强悍,所有中国的模仿者,大概一百个画家在学弗洛伊德,绝对不会想到他居然不确定自己的画画完没有。

我们现在再看梵高海边的渔夫这幅画,有一条非常肯定:他没有画完。画不完的原因也非常肯定,他刚刚学画。


问题又回到一开头:这样一张画为什么好?


我还是没有办法回答。不过很巧,就是这位弗洛伊德说过一句话,他说:梵高没有一张画是不好的。


看到他这句话,我真解气。那些没画完的初学的画,没有一张是不好的。


20世纪顶牛逼的大师都非常佩服梵高,而且很懂他。

毕加索说过另外一句话,这句话说的非常有意思。艺术家说的话,同时讲出一个大道理:


希腊人、罗马人、文艺复兴人都有一个规则,在那儿画画,可是到了梵高开始,每个人必须做自己的太阳。


什么是做自己的太阳?


就是自己定规则。画什么怎么画,什么时候画完,要不要画下去,你自个儿掂量。你在此前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助你的法则。


这个时候我可以引述我的老师吴作人先生的两句话。我上学的时候吴作人是名义上的导师,可是我混了两年课,他只来过一次,坐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很客气,笑眯眯的扔下两句话:你们要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要知道画也要知道不画。

我当时真没听懂这句话,二三十年过去了,我到现在也做不到什么时候停下来,什么时候不画。现在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吴先生的这句话一半来自20世纪的绘画艺术的一个意识,因为他出国留学的时候是20世纪30年代,正是现代主义起来的时候,一幅未完成的画不但被接受,而且成为一个被发扬的事情,传统的完美的一个关闭系统已经过时了。这是他留学带回来的一个概念。他看了大量的当初的现代绘画,早期现代主义的作品。


但是另外一半的意识非常清楚来自他的血脉,来自我们中国的绘画和书法。


中国的工笔画和西洋画其实是一样的,自古有一套严格的精密的完成系统,完成的过程、规则。


上千年前,中国出现了一个画家的群体,这是其他国家其他文明还没有的,就是文人画,文人画家照西方的解读是业余画家。


我在讲《千里江山图》的时候说过,我以为中国古典美术史最好看最矜贵的画是工笔重彩画,而不是所谓文人画、水墨画。

这个话是有点偏激的,但是我也有所指,因为文人画上千年来,包括到近代、当代地位太高,话语权太大,画的人也非常多,以至于当代的中国人当然还包括很多很多洋人,一说起中国画,就是文人画、水墨画,其实也很偏,历史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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