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这是远处天空中传来的鸽子哨声,如果你生活在北京城,那想必这声音肯定再熟悉不过了。什刹海的冬泳,公园儿的鸟鸣,天坛边瓷器口的豆汁儿... 七八十年代的北京拥有着许多城市都未曾拥有过的古都风味,茶馆儿里的说书和戏场中的演员都是这城中普通的百姓,缓慢的生活状态伴随着缕缕炊烟,都是享不尽的惬意。
从小生活在四合院的我可以称得上是老北京人儿了,我的姥儿在我幼年时就一直陪着我,她对我爱已经不能用言语所表达了,而姥儿做的豆汁儿其实更能体现她对我的关怀。我家就在天坛边儿的兴旺胡同里,内条胡同不远处就是天坛瓷器口的豆汁店,每天街上都飘着豆汁儿的香味儿。
我幼年的记忆恰好是树荫的光与影交错中度过的,那时的庭院和现在的房间可比不了,我家的庭院不算大,堆弃的木柴和随意摆放的高粱杆让后院里显得杂乱不堪,前院却与之反差甚大,姥姥从瓷器口的豆汁儿店退休后就喜欢上了清净、安逸的生活,她在庭院中搭起了豆角架,而上面却不止有豆角,细细观察你会发现黄瓜、茄子也在上面错落盘枝的安了家。在其旁边便是一片绿豆地,姥姥专门为了做豆汁儿开辟出来了这一片区域,她也正是用这些新鲜的蔬菜抓住了我们一大家子的胃。“汪汪汪”,忘了介绍,他是我家的小狗,叫做皮皮。我的小学是在瓷器口豆汁店边儿上的,午饭不会在家吃,但晚上回家的时候皮皮都会和姥姥一起在门前等着我回家吃饭。让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在北京的秋天,那时院落中的绿豆成熟了,每到这一段时间的早晨姥儿做豆汁时的香味总把我从温暖的被窝中叫醒,喝着豆汁,吃着妈妈炸的焦圈,就着泡在大缸里的辣咸菜,伴着酸香味儿,新的一天就算开始了。
豆汁儿对于外地人来说恐怕听都没听说过,这吃食儿不是豆浆,更不是豆腐脑,而是有些许酸臭味的豆汁儿,我从瓷器口豆汁店招牌语《燕都小食品杂咏》中看到:“糟粕居然可作粥,老浆风味论稀稠。无分男女,齐来坐,适口酸盐各一瓯。”并说:“得味在酸咸之外,食者自知,可谓精妙绝伦。” 很多人说:“不能喝豆汁儿,就不算真正的北京人。”我觉得倒是也大可不必这么说。豆汁儿的味道的确不是任何人一下子就能接受的。
做豆汁时姥姥告诉我最关键的是做绿豆磨浆做粉条之后剩下的下脚料,说白了就是绿豆泔水,味道的话,尝惯了的人说它酸中带甜,而没吃过的人对于他的味道只能用“特殊”两个字来形容了,做豆汁很简单,但是做出让人喝了之后流连忘返的豆汁确实难上加难,那时姥儿每天早起把泡好的绿豆捞出来加水磨成细浆,然后把细浆过滤成豆渣,将过滤出来的浆水置入大缸中发酵十二个小时,发酵好的时候我刚好下学,想帮姥儿一起做这吃食,但能帮上忙的事情却只有帮她递豆子看着皮皮。
滤水发酵好后把上方的浮沫和浆水舀出,剩下的就是我们见到的生豆汁了。“外孙,想喝豆汁儿了吗?想的话就去把后院的柴火垛收拾一下,我要去用风箱了。”我向来听姥儿的话,拾掇好之后,姥儿用后院的大锅把生豆汁熬成粘稠状,周而复始的填入新鲜的生豆汁,待豆汁煮涨并将溢出锅外时就可以随吃随盛了。喝豆汁必吃焦圈和辣咸菜儿,这两样是我妈妈的拿手本领,妈妈炸的焦圈外酥里嫩,没有过多油水粘连在其之上,爸爸则负责腌辣咸菜、做麻酱烧饼,而这些都是喝豆汁儿的主角儿。
刚出锅的豆汁儿盛到碗里,暗绿色的表面是一层细细的泡沫,一层泡沫消逝后便有一股热气冒出来,又从碗底冒上另一层沫儿,于是又一股的热气。还没有喝进嘴,提鼻子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酸味,但是喝到嘴里,那酸味却并不特别强烈和刺激。喝豆汁必须配上切的极细的辣咸菜,还要配套吃炸得焦黄酥透的焦圈,风味独特,属瓷器口豆汁店的最为正宗。恰好我家丰衣足食什么都有,这一套吃食遍由自己制作了,一家四口的早饭就这样围坐在一起喝着豆汁说着往事,悠然的度过。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为了学业奔波世界各地,姥儿也变的不常联系,记得我最近一次回来,是我姥儿住院,忙完的我又像之前一样,返回国外学习。也正是因为内次让我没有看到我姥儿最后一眼。姥儿去了远方旅行,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了,但姥儿的味道却留在了我的嘴里,为了寻找这个味道,我去了姥儿退休之前呆过的那家店,位置也好找,天坛后面儿瓷器口老豆汁店,名字没有变,味道也有我姥儿的一面,配上焦圈咬下去的时候,我恍然间听到:“外孙,这店就是给你留的,想我了就来喝豆汁儿,可别忘了姥儿啊~”,喝完豆汁儿抬起头的我早已是红了眼眶。
回首儿时,姥儿的豆汁儿和皮皮的笑脸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