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幢坐落在繁华市区的年迈小洋房。出了小区大门,就可以看到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可是一进小区大门,划过保安的视野,你又踏入了老上海古朴昏沉的生活圈,头顶晾着的被子,小洋房门口坐着的大爷,不经意一瞥看到门口那狭窄黯淡的楼梯,通向洋房的二层,二层的窗户射进斑驳破碎的阳光。
就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居民区里,住着一家小小的瑜伽馆yo-yoga,偶尔响起摇曳的唱诵曲,昏黄的灯光洒在斑斓的花球上。
正午时分,往往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七八个白领一个老师,在二楼铺着木地板也偶有蟑螂光顾的教室里,挥汗如雨地操练着。我坐在yo-yoga门前的小道上,晒着大太阳,带着老花镜,靠着木头椅,笑眯眯地打着给老伴儿的绒线背心,想象着他满心欢喜却还要假装矜持的傻模样,我也忍不住一边织,一边咯咯咯地笑着。
“
Plank!
Chaturanga!
Upward Dog!
Downward Dog!
Jump to the front of mat!
Uttanasana!
Hasta Uttanasana!
Pranamasana!
... ...
“
虽说是大冬天,这汗也止不住随Vinyasa的流动而流淌下来。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生命的律动结合着瑜伽的动作,能量在小小的瑜伽教室里升升落落。这是身体的修行,也是意志的修行。
记忆中的体育课。又是倒霉的好天气。一上来老师就赏了个八百米的热身,真实感激涕淋,重点是涕淋。两天前刚借着例假的托辞逃避了这可怕的热身,可是这十五是躲不过了。想着已经跑起来了。100m。开始喘起来了。200m。腿手的无力感渐起。300m。怎么还没到一半。400m。还剩一半。500m。怎么还有人在笑。600m。再忍忍,想想就快放学回家了。700m。意识已经无处安放,青春还怎么继续。800m。体育课才刚刚开始,哭吧哭吧。热身操过后,今天课上我们主要练习的是爆发力。WHAT?!
汗啪嗒啪嗒滴在木地板上。
“
调整呼吸。
5. 4. 3. 2. 1.
双腿并拢,右腿向后向上踢!
单腿的Scorpion!
... ...
“
对目前的生活,我一直都很满足。有人爱我,有我爱的人,他们还那么幸运地,是同一个人。
我的收入足以糊口,足以养活自己的爱好,足以对不喜欢的事情say no。
阳光。
摇曳。
明明晃晃。
人声窸窣。
暗香浮动。
心脏,我下意识的抓紧胸口,心脏,突然,好像变成了铅锤,一下一下,急速地敲打着胸口。沉重,胸口快要被锤碎,如此不堪一击。
呼吸,呼吸,变得混乱,急促不安,不受我的控制,好像在追赶心脏的跳动,又好像是要缓冲那一次次重击,它超出了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变成一种喘息。
膝盖,手臂,开始膨胀,撕扯,开裂的疼痛,皮肉在颤抖,骨骼将断未断。
我不中用地从椅子上摔下来,蜷缩身体,在地上打滚。
有路人经过,见状,为我叫来了救护车,一睁眼一闭眼,呼啦呼啦,红灯闪蓝灯跳,我被抬上了救护车,意识一半模糊一半清醒,以至于疼痛感窒息感都飘远了一些。
老伴,我是怎么了,我要离开你了吗?
老伴,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对你的好,你对我的厌恶,我对你的恨。
老伴,你的笑很坏,总是让我很生气,但是我又那么喜欢你坏坏的笑。
老伴,我最讨厌雨天,浑身湿哒哒的,但是我又好喜欢雨天,你在我旁边撑起一把大伞,盖在我头顶,让我觉得那么安心。我有时候使坏夺过伞自己打着,你淋着,可是你从来不生气,总是轻轻接过伞,继续给我打着。
老伴,我们以前一起工作,我总是问题多多,你总是一副专业的讲解员模样,听的我特别信服幸福。
老伴,你兜里塞了好多故事,你去过好多地方,认识好多人,做过好多事情,你的故事填补了我空白的生命。
。。。。。。
死神要来了吗。死亡是什么。是一片黑暗,失去知觉,失去重量,灵魂漫无目的的漂浮在另一个空间吗?是人生的终点吗?还是新生的起点?
心悬停在胸腔里,呼吸还在身体里流动。
意识在挣扎,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
什么时候,身体变得轻盈起来,我张开双臂试着摆脱重力,我越来越轻盈,我飘出救护车窗外,救护人员目瞪口呆,没有动弹。
没有重力的束缚,身体的骨骼、筋膜、肌肉都任凭我的指挥尽情的舒展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缓慢,伴随着呼吸的流动,上升,下降,回转,跳跃。心,也恢复了跳动,这次比以前更加轻盈,同样跟着呼吸的节奏,bang,bang,bang......
沉浸在当下,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是我在支使我的身体,也是我的身体在自己操纵着自己,没有挣扎。
我纵情跳跃,舞动,伸展,身体随心支配,优雅有力,好像回到初生时的轻松。
我的意识悬在空中,悬在空白中,细如发丝,又屡屡清晰可辨,纯净纯粹。
我跨过山川,飞过海洋,穿过山洞,亲吻蓝天,嗅到花香,最后身体缓缓的落到地面上平躺下来。
“
身体慢慢向右侧卧,头枕在右手臂上,左手推坐起来。
选择一个舒适的坐姿。
双手合十,大拇指抵住心门。
最后唱诵一次,om。
深吸气。
~
om------
“
睁开双眼,木地板,二楼教室,阳光在窗外明媚。
汗水淌满全身, 有点黏黏的腻人,马尾也松散了一些。
感觉浑身都松松的,稍稍动一下,肌肉酸酸的。
一堂瑜伽课谢幕。
我为什么要练习瑜伽。
有人说瑜伽是一种生活方式,协调你的身体,让你身体变得舒展,锻炼到你身体每个部位的肌肉。有人说瑜伽是一种修行,让意识和身体连结,打开心胸,获得积极面对生活的力量。
而我最喜欢的一种说法是,当你面对痛苦、挣扎的时候,如果你会难过的满地打滚,那么不要把注意力放在痛苦上,让你的意识往前进,迈向你想要到达的目标,控制你的身体,保持平常的优雅和平静,你会发现你可以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
这是瑜伽,也是生活,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