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被雪迷了眼

    春末,从顺丰那里拿到苏醒寄来的明信片。

    正面是航拍夕阳下的金门大桥,渡上一层耀眼金色,海面闪动着同样的光,粼粼荡漾,耳边仿佛能听到海鸥清脆响亮的叫声,一图尽显风光不过如此,倒是佩服摄影师技术了得。

    反面是钢笔楷体字儿,问‘如果金门大桥不在旧金山,你会去那里?’落款时期是5.21日,快递小哥因为这日期还调侃我有了外国妞来着,对他尚未有解释的想法,思量这不过是同学联系的巧合吧。

    “呀!”

    身后冷不丁的惊讶声像极了初中班主任偷窥时候忍不住的冷讽,绝对有一种‘被我逮到了吧!’的兴奋。

    初中时候抛弃母亲大人悉心教导我爱护书籍的传统美德,把那本比我语文书还厚的小说一页一页撕下来,用以课本、教材掩饰,林林总总如此读下来七八本之多。后来被老班那声讥讽意味十足的冷笑打断,在父母亲那里领到一顿混合双打便对此产生厚重的阴影,条件反射的按下卡片,朝身后投去不耐的表情。

   倒也不用看,听就知道这笑讽的惊叹声出自安安,熟知我这一段历史的她循着机会就要让我出身冷汗。

   安安本名是叫顾卿的,可惜性子不如名字这般雅静,所以叫她安安,期望她能如这二字一般安生安稳,倒是经常辜负闻名罢。

   安安咧嘴一笑,托腮撑在桌子上凑过来,“喂,这话,是不是挺熟悉的?”


沙漠被雪迷了眼_第1张图片

   熟悉,是《岁月忽已暮》的台词,安安很喜欢的书。我从她手里借到这本书的时候,有用紫色碎花的壁纸包上的护封,装在正好合适却不常见的书袋里。

   这段是故事里女主想起曾经问男主的话:如果金门大桥不在旧金山,你会去哪里?

   当时男主回答的是另一个城市的名字,波士顿。

   于是,感情受挫的女主逃去了这里。

   没了金门大桥的波士顿,自然也不会等来一个喜欢金门大桥的男主角。

   “她们俩最后在一起了不是?”她这么说着,小心给自己切一块蛋糕,塞在嘴里,羹匙贴在嘴唇上含糊不清的继续,“要不是姜河(女一)那么有毅力的等到机会,怎么能成!你说对吧!”

   她这么说好像所有的功劳都是姜河的一样。可比起修成正果的主角们,还有永远可悲的男二,《恶作剧之吻》的阿金,《岁月忽已暮》的顾辛烈。

   安安总说自己像湘琴那样,像姜河那样喜欢一个人,等一个人,并信心十足的相信他们会修成正果,我尚不知她这莫须有的信心出自哪里,也从未评论过什么。

   安安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这也是她经常看到什么电影啊,电视剧做出评论后的第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样。于是,她被爱神安排出另外的恋爱情节。

   他叫沈琦,建筑系的高材生,来喝咖啡的学妹们提起过这个名字,大多数是说某个女孩的幸运,总是可以和他在一起,眉眼语气不掩饰的羡慕。

  安安是幸运的女孩,后来我如此知道的时候才知道之前她的信心并非空穴来风,凭着安安的性子,我们早就在知道沈琦这个人会给她系鞋带,让她走马路内侧,也会和她换失手放多辣椒的面,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实实在在的让安安着迷。

   “你打算怎么回信?而且这个人,该不会是你女朋友吧?”安安又凑过来问我的私人问题,很在意一样的多管闲事。

   之所以觉得她多管闲事,大概是我没办法想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回复,跌落了在她面前的高大形象,思索少许和她解释只是很普通的高中、大学同学,得到她唏嘘一声,不信也罢。

   总之,安安很上心,提议问‘对川普上任美国总统有什么看法’,被我拒绝后不服气,信誓旦旦的拿出手机要给我找出点厉害的新闻。

   随她吧。

   从巴洱那要处一张咖啡馆的定制明信片,我很喜欢这套,正面是咖啡馆的夜景,霓虹灯的主题‘八二年的咖啡馆·猫主题’几个字格外显眼。唔,价值虽说比不上纪念版金门大桥,但我们应该更注重它本身所带来的含义不是?

  “喂喂!我找到了!”安安炸了一声,熟睡的猫儿身子一颤,窜过咖啡窜到头顶的爬杆,惊恐的盯着她。

   我眼神顺着猫移动,抬起来迎上几乎贴在脸上东西,白花花的看不清什么。后倾了身子才看清是安安的手机,她因为胳臂太短恨不得一条腿扒着桌子沿保持平衡,鼓起腮帮子怒视我几乎要笑出来的脸。

   手机屏幕上是白色的雪和黄色沙混成的匀称纹路,仔细看便吸引到我,那如同凝固刹那间的黄白色波涛,只觉得不可思议。

   “37年来首次,撒哈拉沙漠下雪。”


沙漠被雪迷了眼_第2张图片


   她坐直身子,脑回路不知想起什么,眸子已经红彤彤,激动泪花几乎要涌出来,也不等我看完,抢过手机就这么输了个手机号,在桌子前头来回走动,像根逗猫棒引得猫们注视。

   “喂。沈琦?”

   “嗯,你看新闻了么?”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平时很常有的笑。

   “就是撒哈拉沙漠等到雪的那个。”她另一只手不断摆弄着发丝,强迫让自己坐下。

   “···”

   “嗯,很漂亮对吧?”开着似乎无关紧要的玩笑。

   “···”

   “嗯。”接着是深深的舒气。

   沈琦说了什么,安安从未告诉过我们,一向活泼的她,在那会陷入了某种很特殊的安静里,简简单单的翻动手机,指尖略过屏幕的那个声音,足以证明她的决心。

   我悄声问她为什么不趁机表白?

   她摇头说不敢。

   等吧。

   像撒哈拉沙漠等一场雪,像波士顿在等金门大桥。

   摇头不去管她,明信片上有感而发:

   “近来平安,勿念。看新闻有关撒哈拉沙漠的雪景,你觉得怎样 ?若金门大桥不在旧金山,我一定会简装出发,去找金门大桥。”

   丢给安安看了好一会,她蹙了眉头,颇不服气的丢过来赌气问我:“旧金山没有金门大桥的话,世界上你都找不到!”

   “可金门大桥就在旧金山啊。”

   “那这回答还有什么意义?”

   我没回答,因为问题本身也没什么意义。

   只是问她:“如果沈琦不在这个大学你会去哪里?”

   安安想了很久,最后说:“可沈琦就在这所大学啊。”

   “那就去找他嘛。”我怂恿她去告白 。

   “我是谁?顾卿哎!”她好似恢复状态,神采奕奕的搓了鼻子:“撒哈拉沙漠都等到雪了,我还等不到沈琦表白?”

   “等不到。”我打击她。

   她不服气,一定要让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本想就此停住,至此便继续问:“你总是说撒哈拉沙漠等来了雪,可这等美景能享受多久?”

   “多久?”

   “这场半天吧。”

   她学巴洱翻白眼倒是挺像,视线接而低落到明信片上,另一手不断抚摸身边的猫,洒脱道:“足够了好嘛!”

   我点头。

   尚未拥有渴望得到的期望,继而失去后过大的失望都不可否置。

   怂恿她告白估计是不行了,转念继续刺激她:“撒哈拉沙漠等了三十七年,终于再次等来了雪,可撒哈拉真的需要这场持续半天的雪景么?”

   “难道不好看?总有你们铭记不是?”她闷闷一句。

   “撒哈拉沙漠也不需要我们铭记它的美丽。”

   “你们既然关心撒哈拉沙漠,为什么不关心它们的美丽呢?”她决口不再说话,待咖啡温度温婉,仰头干了转身离开。

   顺手让她帮我投递明信片。抿笑摇头,继续看方才的新闻。

   我很少听到沈琦的消息,甚至来说,听到男生谈论安安的更多些。

   某日逮到妹妹问起与她同校的沈琦,她才大悟:“你们一直说的是那个建筑系的学霸啊?听说前两天拿个建模大赛的奖,工作都安顿差不多了。”

   “安安呢?”

   “不知道,她也是建筑系的红人,和学霸组队的吧。怎么?你看上了?”她铁定和巴洱学会了什么,沾上点八卦的意味就是这么一副记者脸。

   “怎么会!”我嘲笑妹妹想象力丰富,解释说:“人家安安等了沈琦四年。”

   “四年啊,那不是高一就认识了。”

   “那可不。”

   “难怪安安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沈琦可不行。”妹妹评论两句,又和巴洱聊八卦,我仍摆弄着手机,等待苏醒的回信。

   但比我更着急的好似是安安,有的没的便要问‘女朋友’回信没,再三叮嘱只是朋友也无法让她改口,信誓旦旦的说,撒哈拉沙漠下雪的主题是她想的,终于有一日径直做到我对面,得意洋洋模样问:“你猜我有没有好消息告诉你。”

   眼皮子懒得抬,“没有。”

   “认真点行不?”

   “有。”

   “猜对了!”她从包里那出封信递给我,“诺,你外国女友的回信。”

   “同学!”

   苏醒仍旧只寄回一张明信片,与之前一样同为70周年纪念版,该不会真的是淘宝买了一套吧?

   未看反面,被她夺走念出来:

   “拥有荒漠与骄阳的沙漠才称之为撒哈拉,雪是恩典,可遇不可求。”


沙漠被雪迷了眼_第3张图片

   到底是苏醒,骄阳才是撒哈拉的绝配,37年一次的雪,再美也是昙花一现,对比拥有后失去,我宁可从未得到。

   “雪是恩典,可遇不可求。”仿佛触及心底,她只是重复这句话呆坐很久。

   “可我不甘心。”末了,她看着我,“我等了四年了。”

   我小心抽回那张明信片,放在柜台,顺手给她端杯咖啡,“我不是劝你放弃,也不是不让你等,只是我想告诉你,有些人不是你的全部,有些人也不一定值得你等。”

  她喃喃自语, “不试试谁都不知道的。”

   “没人知道自己是主角还是配角。撒哈拉沙漠不需要雨和雪。”

   “我要试试。”安安仰头看我,“算你怂恿我的!你得帮我!”。

   “哈?”

   于是我终于得见沈琦一次殊容,在安安精心准备的舞会上,如她说的一样,相当绅士的照料安安,举手投足温文尔雅。

    她点了瓶红酒壮胆。

   深情告白,因为激动,说出第一个字开始热泪盈眶,哆哆嗦嗦说完的,灌下半杯红酒,我们齐声道好,仿佛那一刻沈琦的回答不再重要,安安或许也早就知道答案。

   沈琦就连拒绝的很简单,只是把她当做妹妹而已。接着转身离开。临走不忘嘱咐我送安安回去。

   别这么好心了,谢谢。

   门口的铃铛响了又响,最终消弭在歌里,安安看着我们,眸子里泪珠狂涌砸在桌子上四溅开来,声音又很快的埋没在歌里。

   而后的几日,安安没来咖啡馆,托妹妹到学校里打探的时候没缺课,放心好几日。

   巴洱也没再说什么,隔几日就会大妈一样的絮叨安安是个不错的姑娘,沈琦命不好,没看上。

   我也懒得理,某日顺丰小哥路过又扔给我一包裹,朝我做个厉害的眼色转身离开。

   拆开包裹看到金门大桥70年纪念明信片,夜景,桥上的暖黄灯光照亮海面,与月光辉映,宁静自然的。

   反面却不是苏醒的字迹写着莫名其妙的话:

   “我去看了,沙漠里没有雪。波士顿也没有金门大桥。”

   “吖!”

  忍不住一个哆嗦,回头去看一个俏皮的笑,抢过去明信片托腮在桌子上看:“这段话挺熟悉的啊?”

  “嗯哼?你怎么样?”

  “我啊,怎么会因为偶然的雪迷失双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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