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而离居四

〈四〉

天色微明,颜忘忧便从睡梦中惊醒,额上全是汗珠,她颓然的把头埋在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被中,极力压抑着痛苦跟恐惧。

婢女连汐便敲门而来,看见她此刻神色,悲从中来,连忙奔到床前,哀哀道,“小姐……”

颜忘忧抬起头,脂粉未施的玉面上越发显得浅淡如画,勉强笑道,“你来了,为我梳洗更衣吧。”

“是。”低头应了。

将一头鸦青色的乌发挽成了百花髻,髻中只有几星暗纹珠花,着一袭杏花白的云锦缠枝莲花纹水裳,百褶如意月裙,在连汐担忧不已的目光中起身去了要做法事的重华阁。

待她到时,了空早已在此等候,面色清冷,行了个佛礼。

她屈膝行了个福礼,温和道:“对不起,我来迟了,开始吧。”

院中的鎏银兽纹高脚百花炉中,早已燃了专门用来礼佛的檀香,正中摆了几个莲花蒲团,了空看一眼她,盘腿坐下,开始诵经。他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清润动听,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颜忘忧跪在蒲团上,也跟着他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不同于其他盛大的法事,她只是请他帮自己诵读经文,以此超度亡灵。

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石青缁衣的女尼看着两人,面色沉凝,目光如霜似雪,半晌,转身离开。

整整一日,颜忘忧断跪于佛前,水米未进,到了晚上,她纤弱的身姿早已摇摇欲坠。

了空停下手中敲打的木鱼,淡淡道,“今日便到这吧。”

颜忘忧在连汐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勉强福身,“多谢!”

坐着青帷小车回了自己住的清晖楼,她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眼前一黑,在婢女们的惊呼声中,重重摔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才微微转醒,一睁眼便看见连汐焦急的面容。看见她醒来,泪如雨下,哽咽道,“小姐,您中午醒了,吓死奴婢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白玉碗递到她跟前。

颜忘忧微微摇头,唇角凄微的苦笑似零落的花朵。

连汐哀求道,“求您了,喝些吧,好歹进些参汤。”

颜忘忧梨涡浅笑,苍白的脸上浮着嫣然的红,像从白云里纷飞开出的一朵耀眼的红。

连汐看着,只觉心如刀绞,悲不能言,劝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一味哀哭。

颜忘忧笑容恬和道,“没用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也喝了这么些年,有什么用呢。如今,终于不用喝了。参汤吊命,我亦撑不下去了。”

连汐愣在原地,手足无措,惊慌中将手中的玉碗摔在地上,亦顾不得捡,她神色阴冷,厉声道,“是谁敢这样胡说?”

颜忘忧只是定定的看着,连汐,早在她昏迷之时,连汐就早已帮她卸了簪、环,净面过,她如云的青丝洒在四季海棠纹绣枕上,面容在五连珠大红宫灯的映照下是奇异的惨白,看的连汐泪盈于睫。捻金银线滑丝锦被被半掩在腹部,雨过天晴兰的幔帐,映衬的颜忘忧此刻乌发如云,青丝如雪,气质沉静安宁,有湖水般的静溢气质。

只是,她玲珑的眉目间透着一股沉重的死气,灰拜不已,似是垂死之人。

连汐面目哀动,目光几欲噬人,死死咬住了唇。

屋内博山炉中燃着珍贵的鹅梨帐中香,散发着淡淡的清幽香气。

颜忘忧长叹一口气,叹道,“把那卷《心经》拿来。”

连汐听见这话,如听了佛语纶音一般,柔婉一笑,恭敬的应了声,“是。”逃也一般的飞尘而去。

颜忘忧却是展颜笑了,郁然吁出一口气,似是长长一句轻叹,尾音融入空气之中。

仰起头,眸光坚定而沉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素手紧握,神色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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