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少年的咏叹调2.6.5不可撤销的结局

回到家。

“老师怎么说?”

孙绪真既非担心也不焦急,这么问只是列行公事。在学校看见雷振铭和袁丽莉在走廊单独交流,虽感到有些惊慌,但很快就平复下来。刚进家门,还没换鞋,孙绪真便语调平常地问道。

“老师对你印象还不错,挺乖的,也不惹事。成绩呢,中等。用点心就上去了,一松懈就掉下来。要家长配合老师工作,无论是在校还是在家,都要密切关注孩子的学习的动态。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凡事规规矩矩,人人按部就班。”

“班主任说的?”

“对。”

“噢。”

“语文老师还特地表扬了你的作文。”

“真的?”这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是啊,他说你写得非常不错,可圈可点。最近代表学校参加比赛,还获得了不错的名次,班主任希望你这学期也继续参赛。”袁丽莉笑着问道,“写得什么来着?”

孙绪真刚要开口,袁丽莉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高一的时候,你们班上是不是还有个叫丁裕家的?”

一听到这三个字,那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便又在孙绪真的脑海里闪回起来。衣衫不整,脸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血痕。痛苦和折磨占据了整个画面,不留一点余地,任凭孙绪真怎样去想,都难以浮现出丁裕家憨厚老实的笑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样子,永远都不会忘记,如同丁裕家那双坠入深渊的绝望双眼。

“是。”孙绪真感觉口腔干涩味苦。

“的确没什么必要再留在教室了,这样念书,读了也白读。你平时和那个男生有交往吗?”

“没有。”

“一点都不熟?”

“不熟。”

孙绪真要了摇头,稀松平常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厌恶,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触犯自己的精神禁区,他努力控制着嘴角的抽动和说话时的呼吸,这看上去可不算是正常。孙绪真还记那天的阴冷,用暴力制造痛苦,用痛苦停止痛苦。尽管他已在逃避这个话题,可还是会被拐弯抹角地套住。好比是受伤的猎物被野兽追踪,无论跑多远都会留下足迹和污血,只要一路紧跟至到自己奄奄一息,束手就擒。心脏跳得很快,孙绪真却不露马脚地掩饰了自己情绪的浮躁和话语的敷衍。他让袁丽莉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不会和育坚中学人渣有半点瓜葛。

“听说你常和一个女生在一起。”

虽然袁丽莉没有指名点姓,孙绪真已经知道是在说谁了,他沉默不言。

“就是晚上经常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嗯。”

“怎么认识的?”

“以前就是同学……”而且回家也顺路,孙绪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她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

“和你比呢?”

“比我差一点。”

“比你还差一点,”袁丽莉有些惊讶,露出厌恶的神色,“一个女孩家的,成绩也只是中等偏下?”

孙绪真默不作声地把头转向一边。

“你应该和唐帝多交流,成绩那么好的一个同桌,上哪儿找去?”

“嗯。”

“别一到晚上就和那个女生在电话上聊个不停。”

    “她打来问题的。”

“如果是谈学习,这就另当别论了。但是,如果平时上课不认真听讲,这样做是不是也只是事倍功半办呢?”

“是。”

孙绪真一时语塞,惭愧地低下头。袁丽莉说得没错,她也是为了自己好。

晚饭后,孙绪真在房间里赶写作业。得先把数学题做完,这一星期穆芷善可没怎么听,老想着家长会去了。秒针无声无息地转动,像是掠过湖面的船桨,轻轻地划开水浪。盯着这根细长的红针,原来时间可以过得到如此之慢;再一抬头,不禁怀疑它是在原地不动,还是已经走完一圈。而分针,一分钟很长,五分钟很短,原来已过去十分钟。当注意到时针,这才发现已经很晚了,早已错过穆芷善的来电时段。或许她等一下就会打来。孙绪真故意把牛奶热得很烫,这样就可以多等一段时间。可是,一直等到牛奶冷却结膜,也没能听见穆芷善声音。

“穆芷善呐,她可能都会做了。”孙绪真对曲奇说。它蹲坐在床边,偏着头表示怀疑。

孙绪真抱着被子仿佛是只澳洲树袋熊,软绵绵的枕头温暖舒适。当黑暗中响起第一个音符,孙绪真的精神便脱离身体,在脑海神游。他喜欢这样声音,让人有所准备。在这个自由的世界里,只要翻滚,上就是下;只要旋转,便不分左右。伸手抚摸那纯黑的沙滩,柔软,细腻。白色的海浪从各个方向袭来,晃得眼睛看向一边。顺滑的黑色犹如哺乳动物幼崽的的绒毛,温暖地就像是含在口中的巧克力。那些闪烁着的音符可不是萤火虫,在这个浪漫庄重的国度容不下黄绿色的存在。它们更像是瓢虫鞘翅上的斑点,白得晃眼,白得黏稠,白得像是宇宙中孤独的月球!孙绪真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却又皱上眉头,谁知道他梦见了什么。能够确信的是,当瓢虫振翅飞走,倾斜而下的晶粉足以令孙绪真安眠到明天。夜行的火车像一束光带穿过黢黑的河面,那一声呼啸传入梦乡。

这是孙绪真第一次渴望周末能快点过去,他急于想要见到穆芷善,即使是回到那个充斥着压抑的地方。

“不能睡懒觉哦。”袁丽莉拉开窗帘。

孙绪真以为会有金色的阳光把流动着的温暖送进房间,就和电影里的一样。可是,窗外尽是灰暗,连吹进的风,都快褪去屋内仅有的颜色。他又钻进被窝,像只蠕虫般从床的另一头探出脑袋。耳朵是第一个苏醒的器官,当眼睛还闭着的时候,它已经在静静地等待铃声。

电话是不是生病了?孙绪真用餐纸擦拭听筒,感觉它在哮喘。太多的信息堵塞在里面,以至于积压成疾,要根除病症,只能追寻病源。于是,孙绪真带着曲奇徘徊在穆芷善家的楼梯口,他踟蹰不前,只好躲在树荫底下。孙绪真寄希望于穆芷善正好从外面回来,撞见自己;又或者她能打开窗户,刚巧向下张望。他只去过一次,女生的卧室,软绵绵,毛茸茸的。天蓝色的棉被拥抱着云朵似的枕头,上面飘满了羽毛,似乎只要轻轻一抖,整张床就会飞出窗外。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风车样式的水晶球,这是孙绪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当叶片转动发出清脆欢快的声乐时,水晶球里将会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就连里面的圣诞树也涂上了乳白色的冰淇淋。

家长见面会后,穆芷善被禁足了。此时的她正郁郁寡欢地坐在被窝里,双手抱腿,下颌搁在膝上,脑瓜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某个人。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某个人。每晚写作业的时候,穆芷善都喜欢把雪花纷飞的水晶球放在台灯下,当冰雪之舞停止的时候,宛如午后阳光灿烂的冬日。而自己,正坐在圣诞树旁的长椅上,吮吸着香甜的冰淇淋。熄灭壁灯,转动的风车让音乐溜进梦境的漩涡,她睡得那么香,那么沉,以至于每次醒来都像是获得了一次新生。穆芷善把头偏向窗户眺望远方,清澈的眼珠渗透出雨幕般的忧愁。

孙绪真正望着穆芷善卧室的窗户,他已经连吃了两根冰淇淋,都快把脑袋给冻坏了。曲奇在裤腿周围打转,焦急得打着喷嚏。它咂巴嘴,舔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主人,似乎对这优柔寡断的行为感到焦灼。孙绪真苦笑着摸摸了曲奇的脑袋,把它牵回了家。

忽然间,穆芷善甜腻的笑脸犹如热巧克力滋润在他的心头,散发出香醇的气息。

“……你认为经典的结局是怎样的?”

“要么死去,要么离去。”

“要么死去,要么离去……”

“只有不可撤销的结局,没人愿意看的。”

“我愿意。”面向孙绪真伤感的眼神,她坚定地说。

“真的吗?”

“我相信你。”

“穆芷善。”

“什么?”

“我觉得你妈妈很漂亮。”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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