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kk:
那天妈妈要休息,把你推给我。我嘟囔着说:妈妈要珍惜啊,她很快长大,就不会愿意跟我们玩了。没想到你听见了,赶紧去跟妈妈哭诉说“不是这样的”。
这让我有点尴尬,其实这话没想说给你听,因为你还太小,未必接受得了这道理。但它是真的,这其中的原因我只能讲给未来的你。
去独立
每一个人终究要去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勇敢的去走自己的路,去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谁也无法逆转。这是一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
因为知道这样的历程,所以在很久之前,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可能的教会你如何独立面对这个世界。如何能够不恐惧,不忧虑,能够乐观勇敢的去面对外在的一切。
在这方面,我总觉得动物远比人类做的决绝。因为要面对天敌,它们往往很快就把幼崽推到外面去锻炼。对它们而言,只有在真实的环境下适应下来,才有可能赢得更好的生存机会。否则,很可能一辈子都要在羽翼下生长。
但人类不一样,在我们周围,很多父母都会把自己的孩子包裹紧密,从小到大,全方位的保护到底。可另一方面,我们的环境太恶劣了,这些成人参与其中,留给你们的并非是一个善意的世界。
因此我担心,那些被严密看养在温室中的孩子,将来会缺乏生存的勇气和能力。有朝一日,一旦失去父母羽翼的庇护,所遇到的挫折和遭受的痛苦都会非常巨大。我们不想你将来会遇到这些问题。
所以,从你一出生,我们就希望你真实的看到这个世界。
我们尽可能的与你待在外面,接受阳光和重庆雨雾濛濛的天气。满了两岁,我们开始攀爬对面的小山,让你学会自己长距离行走。再然后,我们计划还会去爬更高的山,还要学会游泳,四处游历。如果有可能,也会学搏击。
当然,我们不是“狼爸狼妈”,不敢强力拔升一个幼儿的生命,所有的人为的骄傲手段(无论是温室型还是强力型)于我皆不赞成。这个独立的生存过程,这一切的成就,基本上要完全由你自己的意识和本能主导。作为父母的我们,最多也不过是辅助者。
我并不担心你学不会。我记得在你刚生下来几天,洗澡时就已学会抓住外婆的衣服防止自己滑落。你很早就会自己躲避危险,执着地学会慢慢站起,扶着栏杆走来走去。
当你遇到火或热汤,只要碰过或见过一次其带来的危险,以后就会避开。从一岁多开始,但凡你面对的问题,出于职业习惯,我经常会下意识的问一句:那怎么办呢?你想出的办法总让我惊奇不已。
我总想,在幼儿身体里、心灵里充满的成长力量是多么地强大啊。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在我的幼时,没有人相信儿童自有的力量,相信它本身无限的潜力。但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因此我怎能骄傲的认为,扭曲你的意志来催熟你的生命是更好的呢?
随着你的成长,我越来越相信幼儿的创造力只要不被成人抑制,她的思考方式和创造性解决问题的习惯,在未来一定会开花结果,也将帮助她独立面对未知的一切。这一切也让我坚定了以往的想法:作为父母,我们只是陪伴守护,最终应放你高飞。
我知道,我们拥有的终究是不同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拥有自己的思考。那时候,我们所思所想的一切,未必再是你所经时代所能接受的了。
人长大了,就不会再与那些以权威面貌出现的父母玩耍,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历程。谁又能避免的了呢。
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从你诞生的第一天,你就在学习独立面对这个世界。我固执的相信,生命在成长的过程中,所迸发出来的力量足够承担一切苦难和挫折。这是造物主的神奇,它每一天都在为你预备一个独立的王国,等你去穿越。
给你自由
虽然小,但你的问题开始层出不穷。有一次你问:什么是爱呢?这让我难以回答。我只好说,爱就是爱啊,就像爸爸妈妈爱你一样。
我知道这只是同义反复,但此时我无法解释太多。我虽然非常想用圣经上的话来回答你,但知道你一定理解不到。上面所含的词语更多,如果一个个解释起来,到最后你仍不会明白。
这是一片庞大的领域。如果回答的简单一点,在作为父母的我们来说,爱首先要给你最大的自由。
我们不会要求你追求“成功”。我知道,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华人中间,因为“成功学”横行,很多父母都有成为“人上人”的梦想,为了补偿自己生命中没有得到的东西,也会不断的推动自己的孩子不择手段去竞争。
从上学的第一天起,这种残酷的比较就开始了。为了追求更高的分数,每天逼迫孩子们早起晚睡,不给他们假期,不让他们玩耍,这样又苦又累的生活,如同坐监一般。对我们来说,这违背了一个人要拥有美好生命的初衷。我以为,依靠消耗美好换来的所谓“成功”丝毫也不重要。
而且,这种逼迫是扭曲的,父母们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权利。很多人说,我们比子女成熟,见过更多的世面,难道不应该多替他们考虑,这不是为他们好吗?这一点看起来有它的道理,如果作为建议,子女当然可以参考,但是如果作为不讲理的干涉和逼迫,那完全是专制的蛮横。就算见过再多的世面,读过再多的书,所做的判断和决定就一定好过子女们自己吗?
没有人可以掌控未来每一个人的生命也都是自己的。上帝给每个人有不同的使命,如何打理自己的生命,度过怎样的一个生涯,完全是个体的选择和自由。作为父母,我们对此成功与失败都无所要求。
但重要的是,你要学会承担后果。这世上,没有什么选择不伴随代价。
我们也不会索要回报。从婴儿生下的第一天,很多父母都会把它当成自己的私产。甚至在儿童尚未出世之前,就已经打算好要“养儿防老”,为自己的晚年做准备。从某种程度上,他们视生育儿女如一门投资的生意,但我们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在很多发达的国家,一般人进入晚年,主要依靠社保生活。这些费用是一个人在数十年的工作期间,按照相应契约缴纳给政府或保险公司的,按照约定将最终返给个人。这样的投资方式,比利用子女强的多。
现在,我们的社保制度虽然仍不够完善,但经过努力,如果没有特别意外的情况,我们有信心通过多种途径的投资和理财,完全有能力打理好自己的晚年生活。
当然,如果世事变化远超所想,也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共度维艰。但除此而外,在任何时候,你只需要为自己的未来去打拼。
在你的生命中,我们不应成为“捆绑者”。因为没有人是他人的私产,父母给予子女的抚养并不是商业契约,它是把你带来这个世界之后,就像飞禽走兽一样,是父母应付的无法逃避的责任。养育你长大,其源点正是在于对真正的爱的理解——爱里没有条件。
我们也不会给你家庭的羁绊。对你未来组建家庭,我们不会干涉。这个时代发展变动太过迅速,人的家庭关系也越来越变得复杂。而中国婚姻大多的不幸,都源自原生家庭的强力涉入。
中国一位作家说,“两个人的结合不是组成一个家庭,而是两个家族的组合。”往往子女结婚,双方的父母及家族也会参与其中,渗入个体生活的各个角落。很多家庭的父辈观念,都是索取式(无论精神还是金钱)的要求,往往因此造成非常大的矛盾,严重到拆散一桩姻缘。这种完全荒谬的观念,至今在大陆大行其道。但我们对你不会这样。
我相信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有很多不清不楚的规则和限定,但这些东西完全不需要像法律一定去遵守。
我希望无论将来你与谁组成家庭,与我们都能处在一个温和、开放和舒适的环境中,绝不会因我们的存在感到压抑。
如果要进入你们的家庭领域,请一定仔细探讨再做决定。在这一点上,我们也希望,将来你也会给你爱的人以自由。
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我们都不会强加给你,一封信真是无法言尽啊。但如果说,终有一项羁绊我们永远也不会放弃,那就是爱。
爱你是我们的使命。爱里没有条件,但爱里总有自由。
爱就是界限
独立自由是生命成长中最重要的前提之一,但对于爱来说,却天生带有方向。有爱,就不能无所不为,亦不能任意妄为。
在你很小的时候,路上遇到警车,你问我什么是警察?我回答说,抓坏人的。但是后头又想,似乎觉得不对,因为警察也有坏人啊。但我忍住没有讲。到你三岁多那年,有一天在公园的草地上跑,那里的管理员粗暴的吼叫着驱逐你离开,你在一边哭泣不止,然后说,那是坏人。
我想此时也许你对善恶有了初步的认识和想法了,但我心中明白,这世界要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这世上,并非干涉你的人就是坏人。那位管理员态度粗暴,尤其是如此对待一位幼童,明显是错的。但虽然没有文明素质,他却未必是坏人。由于职责所在,看护草地是更高的公园管理者给的任务,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如此。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害他离职,造成他一家受难,我们又算不算坏人呢?
人性非常复杂,这世上好坏殊难分清。我们现在所说的坏人,往往是特指人类用法律和文明做了界定之后,那些超出界限的人。这些界限庞大而复杂,但仍非绝对标准。
实际上,我们没办法可以预判人之好坏,也没办法保证自己就是义人。这世上一切的判断,其实大都来自行为的界限。就像驾车一样,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对界限的敬畏。如果界限得当,至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为恶。
总之,我们希望:
首先,你要懂得爱自己。爱自己的生命,也爱自己的身体,不要随意放纵弃绝。爱自己的生活,乃至爱一切挫折和苦难,不要轻易放弃。
无论艰难困苦,你当以此为喜乐。所遇到的一切,无论坦途还是逆境,只要闯过都可以收获更大的爱和勇气,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接纳。当然,倘若接纳不了,也不要硬撑。这是内内的界限。
其次,不要随意干涉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域,都有他天生固有的权利,就像你所拥有的一样。在这个领域里,如果他没有开放,则“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我们当时刻保持对他人隐私的尊重。尤其在公共领域,我们更当维护这些,小如按序排队,大如拒绝寻租,其实道理都是一样。这是向外的界限。
再次,要爱人如己。你曾经很爱打小朋友,那时我们经常重复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别人打你,会不会也不太好呢?
一个真正理解爱的人,必然会有“同理心”,在任何一个时代,能够理解他人都是非常重要的能力。我曾经想,一个不懂得他人痛苦并能同情的人,他真的会爱自己吗?这是极度值得怀疑的事。你找朋友,对此类人也要极度提防。
因为我们爱自己的心理不是来自理性的私欲,爱来自真理,以及由此生发的慈悲。只有体会到这一切,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心中没有爱的人往往会给他人造成危险,就要远离。这是与另一个生命体之间的界限。
最后,则是力所能及的承担责任。责任在很大程度上是契约精神的体现,作为契约的另一方可能来自父母亲情,也可能来自国家法理,还可能来自友情或者企业等等,一旦你愿意承担这份契约,并从心中愿意实现,不觉得违背公律良知,就去尽力做好。但一旦契约尽毁,则你亦无义务承担。这是与团体的界限。
这些观点基本都来自我个人。在其他的地方,其他的国家或者其他的家庭,对此也可能会有不同的体现。我的这些话不是真理,只是可借鉴的观点而已。因此你完全不必一定去遵守。
我们做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自我成就。每个人都要拥有自己的王国。发挥你最大的潜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去做你自己王国的王,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