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青蛇》对人性的拷问之——法海

      一开场，是一个祭祀般的场景。人与牛鬼蛇神在一起，而法海高高在上，静静看着这一切。有些人在打架，而更多的乌合之众在周围观战，起哄。法海居高临下，皱着眉头说：人！画面出现法海的脸部特写，一半幻化成水，荡漾波纹。

      开篇，以隐喻的方式就抛出了，人性的复杂与两面性。法海的修行是向善的，是极端的纯粹的，是不得掺杂一点杂质的。他生而为人，看到了人性的丑恶，而从自身想要摒除为人的一切欲念，一心修行向佛。法海的修行，也是推动故事发展的一个线索。从法海人物线索出发，他错收了一个心怀善念的蜘蛛精，而对之前笃信的信念产生了怀疑——所有的妖都是坏的。于是，他拿了蜘蛛精留下的佛珠，那个象征着妖与善念相容的法器。

        于是在雨夜里，当他要收蛇精的时候，却发现青白两条蛇精在为产子的村妇遮雨，于是放了收复蛇精的念头。当他走近看到赤裸的村妇时，心中的原欲蠢蠢欲动，于是法海不敢停留，快步离去。在这时，镜头切换，法海在竹林边静坐，出现了菩提佛光，预示着法海心归平静。出于善念使然，他留下了那串佛珠，让二蛇好好修行。

      这是法海与白青二蛇的缘起。

      之后法海回到佛前静修，此处应该是“金山寺”，脖颈汗水流下，心中暗影波澜，当莲花手印被挣开，他内心原欲涌现：再次出现“饥渴的村妇”影像，那是他内心的投射，欲望的暗流，让他心生波澜，但是他不愿承认，更不能臣服，于是苦苦压制，在内心上演了一场斗争。那些半人半猴一样的欲望符号，在搜索他将他团团围住，甚至从两腿之间升起，他纵身跳起。这段中的台词就是他自己内心中“本我”与“超我”的对话。超我义正言辞“你们这帮妖孽不知天高地厚，连佛门胜地都敢闯进来”“你们那么丑，还敢在佛前扭来扭去”，“你们怎么不怕我”；代表着原欲的本我说“我们从你那里来的，怕也要来啊”，于是争斗再起：“我道行高深，天生慧根，你们怎么敢来惹我？”，“我好想你啊”，“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怕者爱也！我爱你”，“贱妖”……一句梵语，一道佛光，法海暂时“消失”。他利用“信仰”从自我内心欲望暗影中暂时逃离，但很快欲望的搜寻，让他不得不再次回到这里面对本属于自己的这部分。当他以为自己“心有如来，静似如来”时，本我用“我们心有法海，我们都是法海”来提醒他，于是画面中用火、影子、杀戮，来表现了法海内心冲突的升级，即使到最后原欲的符号满脸血迹，奄奄一息，仍然口中念念有词“色戒色戒，有色无戒，善恶不分，有怪莫怪，红尘红尘，颠倒鬼神……”，最后法海惊醒，回头看，上方的佛祖面部的金漆正在剥落，同时座下蒲团自燃起来。这段的表达，每处细节都有隐喻的符号，不得不佩服徐老怪的表现手法。

     话说回来，法海的内心冲突，是对自己的不认可所引发，引发事件是错收了蜘蛛精。他一方面自认为佛法高超，已“六根清净”；另一方面却意识到自己错收了善良的妖，违背了自己向善的本心。而次生事件是雨夜村妇，这是不可避免的身体需要，但是在佛教的教化里，在住持的身份下，这是不被允许的“原罪”。这也是他社会角色的内化，与个人角色之间的冲突。

     接下来，法海将失去了法力的蜘蛛精放生，再次与小青白素贞相遇已是多年以后。那时，白素贞与许仙刚成为夫妻不久，情真意切而又浓情蜜意，而这一切小青都看在眼里，虽然对学习如何做“人”，学习“情为何物”都还懵懵懂懂，但她想“像姐姐白素贞一样”这个愿望却是很迫切和强烈。

      这一年，暴雨入注，洪水泛滥，眼看要冲毁村镇，小青随白素贞一起施法治水，此时法海也赶到。法海认为灾祸乃凡人必经，但我佛慈悲，于是也施法治水。此处表现法海的确法力高超，很快大水退去。法海头上的彩虹再次出现，这让一旁的小青看呆了，不禁升起了想与之相处的向往。但是白素贞告诫小青，法海已达到我佛合一的境界，妖是永远也达不到的，而且他是没有凡人的感情的，作为蛇妖，自然是要避之不及的。其实在这段情节里，水本身就是一个隐喻，水即是感情。大水泛滥，暗示着白素贞与许仙你侬我侬的感情，如同蝴蝶效应般，已经让二人弥足深陷无法自拔，而同时引发了村子里其他人对许仙的评头论足，也引起了小青的好奇和嫉妒，这也为下次小青与法海的“斗法”埋下了伏笔。

     不得不说，青白为救许仙而偷灵芝草，与法海再次相遇，而小青为姐姐留下来与法海“斗法”，是全片精彩段落之一。这次斗法，是法海内心的转折，同时也是引发金山寺大战的直接导火索。这里有一个细节，就是在法海得知白素贞和小青是为了救人而盗取灵芝草之后，仍将小青追打掉落水潭，要将她收复，但见到小青拿着蜘蛛精的佛珠，却转念要小青助他修炼。此时的法海，应该距离治水时又过了几年，在白素贞眼里，治水时的法海已经是“人佛合一”了，为何此时还要如此呢？在法海心里应该有一个“情结”，那就是和蜘蛛精事件的误判，和他自己的欲念有关，这是他放不下的执念。有执，又怎么能做到人佛合一呢！于是，法海此时所谓的助他修炼，实际是利用了小青的弱、她的魅、她的善、她的欲，来完成他对自己“完美”、“强大”、“百毒不侵”的证明，可是他再次失败了。而小青在这次斗法中，明知道法海是没有凡人的感情的，却也要证明自己可以像姐姐一样，但是她还是不禁动了情。

     法海这次的斗法注定会失败，因为他一直不允许自己有生而为人的欲望，但再次被打脸，直接引出了嗔念，导致他后来去强行告诉许仙“真相”，逼许仙出家，再到与白素贞大战金山寺。他一直被自己的“绝对正确”蒙蔽，直至白素贞产子，直接让他的信念系统坍塌，导致了事件最终的结果。当法海看到小青杀害法海，要收了小青时，恰恰是小青的话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也是“先功后过”，他也杀害了很多人。他终于打破了自己的“完美”假象，承认了自己的破碎。而小青也在心碎后离开了这个她曾好奇过喜欢过眷恋过的人世间。

      影片在这里结束了。

      但是法海的成长，远没有结束。破碎才能重生，打破完美，允许犯错，才是真正慈悲的开始。从这个角度讲，电影的结局是开放性的。借一句话来总结：每个人都是有佛性的，不不因为你是法海你的佛性就多了一分，也并不是因为你是白素贞，你的佛性就少了一分。电影中每个角色都展现了人性的不同侧面。

      因缘，幻灭。

      破碎，重生。

      浮生如此，

      缘生，缘死，

      谁知，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