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核桃,板栗和桂花

(一)山核桃

小时候山核桃还是个稀罕物,彼时一直以为这玩意在方言里对应的是“山哈”二字,到后来才明白正儿八经地应该是“山蟹”。

想想也对,这圆不溜鳅的小果子就像是一只只淘气的螃蟹,想吃却难以下嘴。小学时校园小店里卖山核桃的价格是一毛钱两颗,小伙伴们从花坛里捡块趁手的石头一砸——碎碎但是香香的果肉,立马将“难得的零花钱就换两颗果子”这烦恼冲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次吃山核桃,与小学的年纪也不知道间隔了多久。市面上有所谓可以手剥的山核桃,但我牙口不好,指甲也不够硬,放嘴里咬吧塞牙,手剥吧又会翻指甲,往往一着急就自忖“恨不得找块大石头砸烂你们这些破玩意儿”,但终究还是丢下一句“太麻烦,不吃了”,悻悻惶惶,不可终日。

老娘知我脾气躁,正月里会买些碧根果作为替代。这美国的山核桃胜在皮薄,但较国产的则香气远差。今年正月,又有人送我两盒香榧。香榧香则香矣,但是因为炒制的时候难以入味,最终只会越吃越淡——堂哥模仿我的语气摇头晃脑:“唉,嘴里淡出个鸟来”。

前天晚饭后去逛超市,见到剥好的山核桃仁卖,赶紧买了一罐尝尝:没有了剥壳的痛苦,比碧根果不知道浓郁几倍的类似松脂的香气,入味深厚,越吃越爽。

据说最好的山核桃是产自临安的。大学时有个关系很好的女孩子apple就是临安人,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还去临安看过她。离别时曾约定,下次去看她时,她带我游浙西大峡谷,还可以请我吃最好的山核桃。可惜,十年了,一直未成行。

(二)板栗

我吃到的板栗基本上都算比较好剥,这主要归功于老娘的用心。

新采的板栗放在竹篮里,挂在老家屋檐垛口吹几日风,就成了“风栗子”。这风栗子是个好东西,相比鲜栗子更易去内皮,果肉也更绵软沁甜,难怪《红楼梦》里的袭人对宫中贾妃赐的糖蒸酥酪都瞧不上眼,却偏偏说想吃“风栗子”。

老娘制的“风栗子”等闲也是舍不得吃的,都是周末在房门口叫我起床:“粥给你搁锅里了哈”,等我洗漱完毕掀开锅盖一看,一锅子煨好的栗子中间方方正正坐落着一大青花瓷碗的鸡蛋粥。

过年的餐桌上也总有一道保留菜,板栗炖肉。与别人家流行的板栗炖鸡不同,我家基本上炖的是小排。想想老娘这么做是很有道理的,做鸡肉往往需要汤汁浓烈,而清淡的小排与内敛的栗子显然与我家人们的性子更为契合。

我考上老家公务员那年,离开工作地之前请一帮球友们吃饭。酒过三巡之后,我点了一个板栗汤给大伙儿醒酒,至今被当作神来之笔而为球友们所津津乐道。

至于市面上的糖炒栗子,我是很少吃的。偶尔会买,只是因为喜欢装栗子的牛皮纸袋。不过我曾经把右手拇指指甲留得很长,只为想着有机会给某位姑娘剥糖炒栗子吃。等看到《人间四月天》最后的镜头,陆小曼一边吃着糖炒栗子,一边想着徐志摩,于是我心里很多事情也就看得开了。

(三)桂花

徐志摩爱吃栗子,尤爱杭州翁家山一带的桂花煮栗子。有一年不巧秋雨将桂花全部摧残,不能一饱口福的诗人在叹息痛恨之余,一首《这年头活着不易》也为后来的吃货们树立了人生标杆。

汪曾祺先生也说他父亲曾用白糖煨板栗,加桂花,甚美。

我常想,自己与老先生们的差距或许就在于一朵桂花,划开天差地别的桂花。

我是个迟钝的人,在上大学之前不认得桂花。到外地教书之后,发现镇上小学门口有一株极大的桂树,深秋时那满树的桂花仿佛一朵香云,甚是壮观。

我们中学与小学的老师面上还算平静,除了我们在篮球场、足球场上将他们吊打之外,两家的女教师素有来往。有几位心巧的教师,趁着没课时去采集些许桂花,又借着宝贵的晴天将花儿晒干。等到冬季来临,桂花馅儿的汤圆就成了驱赶漫长寒冷的夜的最佳武器。我在学校四年,桂花汤圆是那段时期最好的夜宵,真的。

不认识桂花的人也不少。琪琪那个丫头在韩国读研究生时说想看看桂花长啥样。我厚着脸皮将旺财老娘采集的桂花巧取豪夺了过来,结果又没办法邮寄。等到次年她回到杭州,收到我的包裹时很明显兴致不高。也是,杭州的满陇桂雨毕竟名满天下呢。

唉,我应该把那桂花拿来酿酒的。

我曾想过,等家里的地基批下来,要在新房子边上种几棵桂树。秋天到了,在桂树下吃着风栗子,喝着桂花酒,背着幸福的诗。

嗯,有个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有些事,已是“昨夜星辰昨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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