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其实不该叫《芳华》。
故意叫《芳华》,引开人们的注意力,顾左右而言它。
从视角感觉上,这是一部回忆一代人青春的电影,满足了年轻观众对爱情戏的需要,更让老一辈人在电影院痛哭流涕回忆起自己的青年年代来。这样在电影宣传上规避了审查,在一代人青春回忆和男女感情的故事下,掩盖了血淋漓的社会真相。
如果这部电影真的只是感慨:芳华已逝,生活把人折磨得形容枯槁。那么,冯小刚也就不是“小钢炮”了,小钢炮是要向社会开炮的。这电影也就等于郭敬明拍的《小时代》——你情我爱,有口难开。
让我们从电影的镜头里,去寻找隐含的主题,去寻找导演没有直接表达的那一部分。
——1——
这是电影开始第一个镜头。
农村来的女孩何小萍,第一次到文工团报到,进门就涌入了伟大领袖毛的怀抱。文工团的教练员,说了一句话:“我上次就看过小萍的舞蹈,她是第一名,很想让她来,可惜那时我们名额满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有机会问政委要了一个名额,我们欢迎小萍来表演下”。
看,我们一直在一个“配额”的时代。
有权有资源的人,优先占据了一切好的资源,而能力最强的,即使拿第一名的何小萍,连进进文工团的资格都没有,她非常侥幸才争取了一个名额。然后 ,这并不能改变她的命运。
第二个镜头,一群女兵在彩排。
在五大领袖的怀抱里,五十个女人优雅地展露他们青春活力的肉体,女人们腿很白,臀也翘,各种高难度的东西都娴熟。
这青春的身体白白流淌,没有"浪费"在甜蜜的爱情和性生活之中,这样好的肉体要被调教、运输到部队,去完成神圣的政治使命。
文工团是什么?
文工团是一个选美的地方,也是高干子弟混日子的地方,还是一个思想动员的工具。有一群穷人家的儿子去卖命,我们不要和穷人谈一条命值多少钱,我们谈谈报效家国的情怀,给他们唱几句英雄赞歌,用一首音乐,用女人的舞蹈去换他一条命。
说白了,选美女进文工团,就是用荷尔蒙去刺激穷人的孩子成为英雄,立战功。
这些男孩上前线的,在舞台下看着女人舞动的身姿,流下神圣的眼泪,偷偷咽下一点口水。毕竟文工团的女人,只有少部分人能够享用。那些被玩腻了的女人,却是无数纯情小男生心中的女神。
当代穷青年说,我奋斗了一辈子,就是为了和你喝一杯咖啡。那时候的青年说,我上战场,命都不要了,就是为了听你唱一曲英雄赞歌。
何小萍到了战地医院,抢救的是一个未成年男孩。
这个男孩被战火烧得面目全非,生命弥留之际,他说:“我谎报了自己的年龄,才能够来当兵的。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女人的味道。”
他死了,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参加战争,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听了一曲英雄赞歌,听了村长和政委的宣传动员吧。
穷人的儿子单纯善良,居然谎报自己的年龄就为了报效祖国。他们的全部动力,来自于思想的教育和宣传,他多么单纯,多么善良,多么勇敢。这是唯一一个,一辈子都生活在圣洁之中的人,在他未成年,已经为理想,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献出了生命。
文工团,承担了一部分思想宣传的工作。
一群女人,奔赴到战斗前线,给战士们带来了一曲赞歌,带来了舞蹈,带来了英雄和美女的悲剧故事,足以安慰那血腥的战场和冰冷的战壕。
刘峰也是穷人家的儿子。他在部队是活雷锋,他的爱情是纯粹的,为了心目中的那个上海女孩,林丁丁。放弃了在部队提拔的机会,留在文工团,他听了邓丽君的歌之后,点燃了荷尔蒙,大胆去拥抱了心爱的女孩表白,被人撞见。
林丁丁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检举说他想褪下自己的内衣。刘峰,被下放到西南边境。后来他参加了战争,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手,成为了战斗英雄。
而他喜欢的女孩子,嫁去了澳洲。
——2——
在文工团有五个主角。
刘峰和何小萍,是底层来的,他们能力最强,人也善良。影片里提到过,何小萍是舞蹈第一名,刘峰什么手艺都会,朋友结婚买不起沙发他还亲自动手做了一个沙发,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帮别人,所以叫活雷锋。
陈灿是军区副司令的儿子,他从没有没相信文工团这套宣传,他一直非常清楚,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在文工团解散后,到海南买地搞起了房地产,成为了钱串子,每一次赚钱的机遇都被他首先抓住。
导演设置的角色很有趣。
故意让陈灿做号子手,让郝淑雯鼓风琴。
他们两人,原来没有任何感情,因为都是高干子弟,利益交换所以走到了一起结婚了。一个吹号子,鼓励人们向前冲,去卖命;一个拉风琴,以幽怨哀伤的声音安慰冲锋陷阵死去的人。
他们自己,并没有真正相信过音乐和文艺,他们只是悄悄地在背后获取利益。
郝淑文,是寝室的室长,高干子弟。
她说:“江山都是我们打下来的,泼你点水怎么了!”。她明知室友穗子喜欢陈灿,而她自己本来不喜欢陈灿,得知陈灿父亲是军区副司令后,两人立即走到了一起。
吹号的是军区副司令儿子陈灿,拉风琴的是郝淑文,端咖啡杯的是后来嫁到澳洲的上海姑娘林丁丁,洗脚的是旁观者电影的讲述者穗子。
穗子的潜台词是:
你们这群虚伪的人,我只想泼你们一盆洗脚水。
骑自行车的陈灿,第一个透露了,文工团要解散的新闻。他得意地笑,他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个身份,他只是玩弄而已。文工团要解散了,他最开心。
所以,导演也很有意思,设置了一个场景。
陈灿骑车出门,被撞了,撞坏了牙。m'n'g'b, 叫你瞎几把吹口号。
——3——
导演坏坏的,开始的镜头,多处拍摄了女人洗澡、跳进泳池,在卫生间换衣服,甚至还有舔冰淇淋的特写,这对我天真的心灵造成了一万点伤害。
这些镜头,掩盖了电影更深层次的主题。一部电影非常短,其中的每一个镜头和每一句台词,都是必要的,都有其含义。
要细心的观众,去留意,捕捉,把一系列的细节串在一起,就能够读懂导演到底要表达什么。
冯小刚说:“我要表达的都是镜头里”。
第一个镜头,无家可归的“何小萍”投入了伟大领袖的怀抱。同样是穷人家孩子的刘峰带她走进了文工团的大门,在别人都欺负她,耻笑她的时候,刘峰对她最善良。对这份善良,她一直记在心里。
“何” ,这个女孩来自何方?我们不知道,只知道她父亲在运动中死在劳改农场,父亲希望她进军营为了她不被迫害欺负。“萍”代表她的命运,漂泊如浮萍,无所依靠。“小”代表她的社会阶级,渺小的一个无名之辈,虽然她进入了军营,依然被宿舍的人嘲笑。
不知道大家从镜头里看到了什么。年轻的女孩,大多看到了感情戏和其中复杂的恋爱关系。我看到的是社会矛盾、历史、人性。
电影里,有一段中越战争,没有敢明确提出来,只是说西南边境战争。提到了毛先生的死,提到了文工团的政治任务,提到军区副司令的儿子去海南拿地搞房地产,提到了有钱人远嫁澳洲,提到了底层老百姓做雷锋被城管欺压。
刘峰因为战争残疾,做一点小生意被联防队没收了车子,敲诈勒索钱财。何小萍看透了这个社会的虚伪,精神分裂进了精神病院,她看不惯文工团的人,虚伪冷漠,自从刘峰被集体陷害抛弃之后,只有她站出来表达了她的不满。她拒绝为高原士兵表演节目,因此被下放到了医疗救护队伍去。
在虚伪的社会,压迫的社会之下,一个舞蹈的天才,穷人的孩子——她疯了,在舞台下,傻傻地看着人们的表演。最后,单纯的艺术——脱离了政治宣传的艺术,唤醒了她,当她独自走出报告厅,在广袤的天地中翩翩起舞的时候,她才恢复了正常人的思维。
这一刻的含义,就像肖申克的救赎。
不知道观众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的是血淋漓的社会事实。
穷人的小孩,即使能力再强,再善良,他们的善良和单纯也是被人利用。他们的命运也是悲惨的,他们始终是小人物。而高官的后代,他们虚伪,他们心里说:“江山都是我们打下来的,我泼你一点水怎么了?”,他们攫取了整个国家的所有资源,在各个领域发财。他们相互联姻,彼此心照不宣。
对穷人,只需要发一枚战斗英雄的奖章就够了。
还有一首英雄赞美。
夕日的刘峰是一个阳光少年,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活雷锋。
他在战争中失去了手臂,在底层苟且生活,老婆嫌弃他挣不了钱,和野男人跑了。他没有抗争,他默默忍受,即使他谋生的工具被“城管”夺走了,即使他的假肢被人打断了,他依然没有说出那句脏话。
最后,两个不被社会善待的人,在一起,彼此善待对方。
刘峰带何小萍进了文工团的门,也带她走出精神病院的“门”。后来刘峰生了一场大病,是何小萍照顾的他,直到他慢慢好了起来。他们两人没有结婚,但是彼此应该都有过婚姻,他们在一起,相互依靠。
他们始终没有对社会反抗过。
这就是中国人压抑的地方。我从冯小刚的电影里,没有看出《阿甘正传》里那个退伍老兵的狂野;也没有看出《第一滴血》中史泰龙血洗警察局的复仇。我只看到了上层人的虚伪,和下层人的苟且。
人穷,在底层,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穷,在底层,还要被人作弄,被洗脑。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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