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芭莎王妃是只雪白的波斯猫。
她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相依。
每个周末夜里九点到十二点,步行街后面那间全市最火爆的“野人”酒吧,最后一排右手边高高的小圆桌,那是芭莎王妃的宝座。
她半蹲半坐,任细长、柔软而蓬松的毛发垂到桌上,甜美可爱的娃娃脸一副享受的神情,还不忘随着重重的摇滚节拍摆动尾巴。
每个夜晚都会有优雅的男人来搭讪,请我喝各种口味的威士忌烈酒。当然,我没必要告诉他们,我只钟爱有着初恋kiss味道的CORONA。
接着,这些男人会邀请我去他们那里,当然可以带上我可爱的小猫咪,共度良宵。直露一点,也就是一夜情。
我从不跟陌生男人回家,理由是,芭莎王妃不喜欢陌生的气息和环境。然后,他们多半会跟我回家。
男人们竟会屈服于一只波斯猫,想来好笑。
回到温馨的小窝,激情慢慢上演。只是每到关键时刻,芭莎王妃总会褪下外表的温柔,摇身变作凶狠的野兽,把那些绅士们弄得狼狈不堪,风度全无。而我,则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在闹剧尽兴后,再把他们扫地出门。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一次又一次地玩这种游戏。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还是得意于人与宠物的决斗?
或者,我只是想从中得以肯定,林立的灵魂,的的确确是附在了芭莎王妃的身上,所以她会保护我,从不失手。
B
你的前生一定是一只猫,而且还是只波斯猫。
林立总是如此取笑我的美丽、优雅与乖巧。
后来,他真的给我抱来了这只波斯猫。
我们青梅竹马,小时一块玩耍,长大一起闯荡,他带着我,我带着芭莎王妃。
林立对我的爱,就如我对芭莎王妃的纵容,而芭莎王妃也能够巧妙地配合我捉弄林立。
以至于林立总说,我和芭莎王妃上辈子一定是一伙的。
而我给他的解释是,什么时候让我荣登王后宝座,我和芭莎王妃才会放过他。
话音刚落,芭莎王妃“喵喵”应声,还跳到沙发上,高贵优雅地走起了猫步,仿佛在删封典礼的现场。
我们笑翻了天。
距离荣登王后宝座只有一个月,林立突然被交通事故带到了天国。
我的世界倾刻倒塌。
C
林立走后,芭莎王妃每天地陪伴着我。
她时不时地用冰凉的鼻子碰我的脸蛋,用粗糙而温暖的舌头舔我的手背。
我看着那双忧郁如我的眼睛,泪流下:芭莎王妃,我好想林立,他走了,我再也做不成王后。
她发出沉闷的哀鸣,用小爪子一下一下地碰我脸上的泪。
路过“野人”酒吧,我稍作犹豫,抱着芭莎王妃走进。
这是林立最喜欢的酒吧。
他认识这里的老板,芭莎王妃可出入自由,甚至翘着屁股在高脚桌上舞蹈。可是芭莎王妃似乎对烈如风暴的摇滚乐不感兴趣,倒对家里那些慵懒闲适的小夜曲很享受,常窝在沙发里,听着听着便渐入梦乡。
没想到林立走后半年,我们再踏入“野人”酒吧时,芭莎王妃却爱上了摇滚乐。
她会随着疯狂的音乐跳动猫步,亦会扭摆起肥胖的屁股,也会摆出诱人的猫姿。有几次还倏地跳上台去,绕着乐手们乱蹦,获得精彩掌声。当她安静地蹲坐着享受时,那是她心怡的贝斯手在边弹边唱。
据那个留着金黄色长发的贝斯手说,他一抬头,就能穿越层层人群,透过各色彩灯,看到一双绿闪闪的眼睛,还戏言电力无穷。
芭莎王妃成为“野人”酒吧里的一个风景,而那个带着波斯猫的独身女人,亦成为神秘人物,前来猎奇的男人越来越多。
D
好漂亮的猫咪!千篇一律的开场白,芭莎王妃不为所动,没有理会来人的抚摸,仍在陶醉。
叫什么名字?彩灯照在他高大魁梧的身体,接着一闪而过。
芭莎王妃。
哦?为什么叫王妃不叫王后?彩灯照在他微笑的唇上。
林立给我起的昵称就是“王妃”,我问他为什么是王妃,而不是王后。
他笑嘻嘻地说,因为王妃总是比王后漂亮。
我一直怀恨在心,对“王后”这一尊位耿耿于怀,于是给猫咪起名“芭莎王妃”,并向他宣告,这是我的王妃!
你说呢?她为什么不叫芭莎王后?我把问题抛回给他。
恩,王妃总是比王后年轻,且容貌美丽?他的眼睛明亮且智慧。
我心一动,仅仅这一句便对他有了好感。
难道世上真的有人会和林立同一思维?
他叫了瓶CORONA,我的心又一颤。CORONA是我和林立都爱喝的酒,只因迷上其初吻气息般的醇香。
他和我聊了一晚,没有火言辣语,暧昧柔情,谈的全是与猫咪相关的事情。
凌晨到来,他没有邀我共度良宵,亦没有跟我回去,只和我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地址。
改天我去看你,可爱的小猫。临走时,他摸了摸芭莎王妃漂亮的尾巴,满眼的爱怜。
芭莎王妃丝毫不领这个叫杜一白的男人的情,连尾巴都没动一下,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E
三天后,杜一白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他给芭莎王妃带来了美味的海鲜鱼罐头,给我带来了黄灿灿的玫瑰。
林立和芭莎王妃都知道,我只对黄玫瑰钟情,我的心又是一动。
以后别再去酒吧了,这是杜一白进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的泪汹涌而下,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去弄明白。
他拥抱我,亲吻我。
我从余光里看到,芭莎王妃紧紧地盯着我们,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连芭莎王妃也默许了,难道真是林立在冥冥之中指引?
我慢慢放松了戒备。
又是在关键时刻,一道白影闪过!
杜一白嗷嗷乱叫起来,他的手腕上,赫然两个牙印。
芭莎王妃!我喊住,别咬!
芭莎王妃站在我的脚边,双目怒视着杜一白。
他忍痛穿上裤子,竭力忍住怒火,只说了一句:我去防疫站。
芭莎王妃。我轻轻抚摸她的毛发,平息她的怒火。你记住,他不一样,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是林立指引来的,你要记住,不可以咬他,是林立叫他来的。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伸出小爪子,一遍遍地摸我脸上的泪水,弄花了脸。
F
我和林立亲热时,从不回避芭莎王妃。
我们会在中途突然停下来,因她在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而哈哈大笑。
芭莎王妃似乎明白,这种亲密的行为,是只属于我和林立的,所以她见不得我和除了林立以外的男人在一起。
林立离开后,我亦将此看作,是林立的灵魂依附在芭莎王妃的身上,保护我。
我和杜一白恋爱了。
他搬了进来,占据了林立的书房。
芭莎王妃使出了我以前教她捉弄林立的招术。
她把杜一白的鞋子当收藏箱,将弹珠碎纸屑等往里面装。
把他的电脑键盘当琴键,用四只脚弹奏。
一次次地把他心爱的水栽植物从瓶子里捞出来,叼到阳台上晒干。
其他的物品不是被她用牙齿咬坏,就是用利爪划坏,下场都很悲惨。
我仿佛回到了从前,开心地看着芭莎王妃调皮,纵容她的嚣张。
杜一白没有林立的大度,他从对芭莎王妃的责骂,慢慢变成了殴打。
我们为此事开始争吵。
原来,他对宠物的爱心只是追求我的手段。
他甚至观察了我很长一段时间,获悉了我的喜好。
芭莎王妃却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伪善面具,逐一撕碎。
除了抱着芭莎王妃默默流泪,我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次,我们亲热时没关紧门。
汗流浃背之时,门忽地如被风吹开,我神经一振,大喊:芭莎王妃!
白影一闪,杜一白杀猪般叫起来,他的背部血淋淋惨不忍睹。
杜一白痛红了眼,抓起床头的台灯朝芭莎王妃砸去。
芭莎王妃留下一声痛苦的哀号,跳窗而出。
窗台上有血迹,我急忙穿衣下楼。
寻遍了整个小区,也不见芭莎王妃的踪影。
杜一白走了,他留下一句话:如果你选择芭莎王妃,我不会再回来,如果你选择了我,我会让你做王后。
一个星期过去,芭莎王妃仍没有回来。
她真的走了,带着受伤的躯体。
她一定是伤透了心,恨透了我,才会一去不返。
在杜一白离开的那一霎,我曾以为,自己会在芭莎王妃和他之间有艰难的抉择,谁知感情天平没有丝毫犹豫,就偏向了芭莎王妃。
我不要做王后,我只要芭莎王妃。
在等待芭莎王妃回来的日子,我一次次地回想从前快乐的日子,终于明白:
能给芭莎王妃最无私的爱的,除了我和林立,再无他人。
因为林立、芭莎王妃和我,三者的感情是连系成一体的。
G
林立曾说,我的前生一定是只猫。
我回应,那我愿意来生也做一只猫。
只是今生,我是一个等猫的女子。
如果你在路上见到这样一只雪白的波斯猫,有着细长、柔软而蓬松的毛发,可爱的娃娃脸上有着离家的忧郁。
那么,请你到“野人”酒吧里,告诉坐在最后一排,右手边座位上的女子——她一直在那里等着一只波斯猫的归来。
因为酒吧服务生曾在某天傍晚看见,有一只波斯猫在门前流连,带着一身未干的血迹。
别忘了,我的波斯猫,名叫芭莎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