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凛凛凉风升,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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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过去的万圣节,让我联想起我们自己的鬼节,也想起了他和他著名的悼亡诗。
他人品不差,西晋的灭亡,不会因他是否模仿太子的笔迹而改变。
在那样一个时代,不肯清流而死的人,都不过是贪恋红尘,而贪恋红尘并不是错。
嵇康之辈固然伟大,但更多的却是困在红尘间琐细情感中的凡人。
如果你在西晋的洛阳街头看到一个貌美又多情的男子,那,一定是潘安。
潘安,即潘岳,字安仁。西晋著名文学家、政治家。之所以被后世叫做“潘安”,源于杜甫《花底》中的诗句:“恐是潘安县,堪留卫玠车”,原诗为对仗押韵把“潘安仁”省写为“潘安”。
潘岳的小名曰檀郎、檀奴。因他不仅人美,还对发妻情深一往、忠贞不渝,妻逝再不另娶,所以成为当时女性心目中的完人。“檀郎”、“檀奴”遂成夫君、情郎的代名词,寄托了古代女性对爱情的美好期盼。
青年潘岳以“美姿仪”名冠洛阳城,每乘车出游,总有女子携手绕车,投花掷果,以示爱慕,于是成就了“掷果盈车”的佳话。那位写出“洛阳纸贵”《三都赋》的左思,却没这么好运。此子才高却貌陋,也效仿潘安出行,不料被所有妇女唾弃,只好颓丧而返。此乃男版“东施效颦”。
都说"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殊不知潘安也很有才,很小就显露出文学天赋,被乡里称为"奇童”。他更是太康文学的领军人物,善缀词令、长于铺陈、造句工整,充分体现了太康文学讲究形式美的特点。他“善为哀诔之文”,《寡妇赋》、《哀永逝文》、《悼亡诗》等都以善叙哀情著称。而潘岳更是将赋这一文体发扬光大,其《闲居赋》、《秋兴赋》、《西征赋》等都是诗赋中的名篇,至今仍为文学史家所重视。作为西晋文学的代表,潘岳往往与陆机(三国陆逊之孙)并称,钟嵘在《诗品》中有“陆才如海,潘才如江”的赞誉。王勃《滕王阁序》中“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即援引这一文学典故。
潘岳20岁作《藉田赋》以歌颂晋武帝司马炎躬耕之事,词藻清艳,声震朝野。但也因此遭人排斥,此后,滞官十年不迁。
潘岳为官颇有建树,他在河阳(今河南孟州)做县令,广种桃花以改善民生,被世人称为“桃花县令”,河阳时有“花县”之称。后世文人骚客对此追思不已,诗仙李白有诗:“河阳花作县,秋浦玉为人。地逐名贤好,风随惠花春。”老杜亦有诗曰:“河阳县里虽无数,逐锦江边未满园。”情深无限的李商隐也有所吟咏:“河阳看花过,意不问潘安。”
潘岳貌美,却情比金坚。十二岁时与名儒杨肇之女订婚,两人举案齐眉,感情甚笃,此后余生,只携手一人,相爱相守,直到近四十年后杨氏仙逝。因此,后世有“潘杨之好”的评价。
杨氏去世,潘岳悲痛欲绝,作悼亡诗文多篇以抒怀,不经意间成为名制。此后,“悼亡诗”成为悼念亡妻的专门诗篇,对后世影响深远。文中有“昔同途兮今异世,忆旧欢兮增新悲”之句,读之令人泫然。李商隐对此推崇不已,遂感叹“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
潘岳在悼亡妻的诗文中数次用到“庄缶”的典故,意在效法“鼓盆而歌”的庄周,以达观的态度来消愁。这便是“魏晋风流”,是未曾深谙老庄真谛的人所不能及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妙语如斯的唐人元稹,却也不妨碍他再度坠入情网而不自拔。尽管他的《遣悲怀》堪称唐人悼亡诗中的绝境,但却不如潘诗来的情真。
元稹之后,白居易、李商隐、苏轼、陆游、贺铸、纳兰性德等人的悼亡诗词陆续登场,可谓源远流长,让读者在阅读的共鸣里咀嚼着人生况味。
潘岳不仅至情,而且至孝。唐宋之际《二十四孝》里一直有潘安辞官奉母的故事。潘母也是个值得另眼相看的女子,在世事皆趋附于贾家之时,她曾提点儿子不要过于谄媚于贵戚,然而潘岳并未被点醒。
到元代郭居敬重新校订《二十四孝》时,就因潘岳的趋附权势导致夷灭三族,牵连老母被杀,被认定不合孝子之名,而从二十四个孝子之列剔除。
“年涉五十”仕途多舛的潘岳曾在名噪一时的《闲居赋》中描绘自己淡于利禄,忘怀功名,情志高洁。
元好问《论诗三十六首》中有“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之句,批评、嘲讽潘岳做人做诗的二重性格。他从诗写真情出发,鄙视言不由衷的作品,旨在阐述“文如其人”的“定律”。然反观后来的赵孟頫等人,“文如其人”或许只是一种偏执的信仰。
魏晋虽好,但那是门阀豪族的角力场,而非平民小吏的舞台,也许当年的河阳县令,生活会更简单快乐些吧。
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曾经的檀郎,再也回不去了。公元三百年,潘岳在洛阳被杀,并“夷三族”,时年五十三岁。
荀子有言: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无论古今,也不论男女,魅力都不只是表面功夫,要内外兼修才是最好。
在滚滚红尘中,曾有一男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情深不移,世间唯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