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母亲——手

大约是在十多年前，我经常写一些纪念母亲的文字。那时候还年轻，总想把自己的哀痛展示出来，以得到一些心灵的慰藉。后来，我不写了。旁人怎么能懂。再后来，我曾经想过写一些文字纪念双亲，毕竟，年轻时更多是写自己的感受。然而，写了几次，竟然无法写完，还静静的躺在草稿箱里。

母亲逝世三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三十年？我已经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变为一名鬓有银丝的母亲。儿子如今的年纪就是当年我失去母亲的年纪了。且先将一篇十年前母亲节的文章发在此地好了。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的孩子。

我从夜的被单里向您伸出我的双手，母亲。

        -------泰戈尔《飞鸟集》

每天都在寻找着你的手，过去我总可以轻易握到。

那些一直在我的内心最深处，不愿意去触碰，也不允许别人触及，因为：我怕疼。

那夜发烧，我躺在床上无声哽咽，有些伤，痛与不痛，只有自己懂。

儿子稚嫩的小手，睡梦中挥舞着，抚触到我的后背，我叹息：做女人可以柔弱，做母亲必须坚强，于是转过身来面对。

清晨我沐着朝阳，面目憔悴，蓬着头给儿子念泰戈尔时，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我，那目光直直穿透我荒芜的心灵，战栗着，亲爱，我需要竭尽所能去呵护你，这个从我生命中分化出来的小生命。

曾经，我的母亲在冬日午间温暖得耀目的阳光中小心翼翼的捧起我：亲爱，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爱护你。

您抱着烤火时烧伤了双手的幼小的我整夜未眠，任夜霜侵染了您的双鬓。

您用粗糙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散步，串门子，很温暖。

呵，温暖，妈妈，冬天的阳光不再和煦，没了温暖的我年年在寒冷的冬天红肿着长满冻疮的双手。

您用灵巧的双手织出漂亮的毛衣，上面盛开着美丽的鲜花；我笨拙的拿着织衣针织出条千疮百孔的围巾。

您穿针引线，花儿鸟儿都在绣布上活了；坐在绣花的大木绷子边的小板凳上，我装模作样的拿着小绷子绣出一朵皱巴巴的莲花。

因为父亲教我背诵的《爱莲说》么，因为您的名字中有个“莲”字么，我一直固执的喜欢莲花。

您每天做出可口的饭菜；而我一整天都在抱怨昨晚炒菜弄得一头的油烟子气。

哦，数不胜数，妈妈，数不胜数。

……

假如，可以穿越时空……

我不再傻傻的沉默着，把对妈妈的爱深藏在心中。

我绝对不让妈妈为了我们，再去干那些粗重的体力活。

……

一切如此苍白，我只能无力的在嘴角挂上一朵笑容。

呵，假如，那是笑。

但是如果穿越，穿越后我该如何寻找一个正确的契合点，为我的宝宝。

一个是我的前半生，一个是我的后半生。

妈妈身上的气息，宝宝身上的奶香。

妈妈温暖的手，宝宝柔嫩的手，中间，我在无助的摆弄着手指。

多么奇异呵，妈妈。

我曾是您的旭日，而当您的身躯化为了月亮的一线清光为我照亮来路的时候，我的儿子，又如初生的太阳为我指引前路。

人生，代代无穷矣！

20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