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六六在《蜗居》中写道,原本光鲜亮丽之后,就是衣衫褴褛。国际化大都市,就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焦点,都会聚集在镁光灯照射的地方,观众能看到的,只是华美壮丽的一面。可这光鲜照不到的地方,即使有灰尘,甚至死耗子,谁又会注意呢?
我遇到张大爷是几年前,在这个大城市的某个华丽商场的地下停车库里,其实我也并不知道他具体姓什么叫什么,姑且称呼他为“张大爷”吧。遇到这位张大爷其实也一次偶然,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生活着本地人和外来人口上千万,城市的规模更是那种超乎想象,朋友坐飞机去深圳都落地了,我开车回家还没有出这个区。这样的遇到或许也是一次缘分吧。混迹在大城市的人,往往在还没有来这里的时候,就怀揣一颗理想的心,来到大城市的人每天为了自己的那个理想,为了更多的机会,为了赚更多的钱而拼搏奋斗,这种心态在大多数人眼中,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在每一个城市总有一些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那里生活着那些我们这些为了自己的未来和理想而拼命的人看不见的,却实实在在的属于这个城市的一些人群。他们或许太渺小,太不堪,以至于那些本应奔波的人,就算停下仓促的脚步,也并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是一座地拥有上五层、地下三层的商场,在那个时候,我是指几年前的时候,商场的地下的车库并还没有执行停车收费的政策,由于这个商场紧邻地跌,那些迫于限制不能进城的车辆,他们的主人把车停在这里,然后再转乘地铁进城上班,白天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都是车满为患,如果想在这里逛逛,找车位的难度也可想而知。
张大爷就是这里地下车库第三层的值班员,由于两边的车距离太近,自己想把车停到辆车之间自然是有一定难度,既要把车停进去,又要给自己留好开车门下车的空间,正好被张大爷看见,他便好心过来帮我指挥倒车,暂时没有工作的我也并不着急,我恰恰是属于约了朋友来逛吃的那一波人。
张大爷单从表面上看,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是脸上带着一副看上去很亲切的笑容,身体很消瘦,还有一些驼背,如果一辆车快速从他旁边驶过,就能把大爷带个跟头也说不定,还好上半身套了一个反光背心,前胸背后都印着商场物业的字样。于是锁好车便和大爷简单的攀谈了一下,与其说是谈,更像我单方面的提问。
张大爷说,他今年已经是七十多岁,在这个城市,这个年龄已经完全是属于退休的范围,听口音大爷也并非本地人,并且带着浓重的口音,后面的谈话也证实了这一观点,张大爷是从山东那边过来的。当被问及家人,大爷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没有过滤嘴的香烟,用舌头舔了一下末端然后放在嘴边用火柴点着,叹了口气才说,自己并没有家人,来这里只是为了讨生活的。
张大爷在这个地下车库里“讨生活”,每天早晨九点上班,晚上十一点下班,一天工作十三个小时,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应该也是要加班的,“一般都是商场关门就下班了”,张大爷这么说,东家是这座商场的物业。“我也没来几年,这里挣得比老家多,过的也比老家好,老家也没房子”。作为七十多岁的“北漂”,大爷看上去并不厌倦这里,反倒觉得这里“比老家好”。
他住在距离这个商场不远的地方,据说每个月的房租是二百块钱,在这样的城市,每一个附近有地铁的位置那都是寸土寸金,实在是不能脑补到这样的地方房租二百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大脑中唯一出现的场景就是张大爷下班回到家,从那身已经洗的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颜色的裤兜里掏出一把泛着绿色的钥匙,打开那个挂在只有地震灾区才用的那种活动板房的门锁。
“就是这边的工资开的太少!钱都让王八蛋老板贪了。”我犹记得大爷说这句话的时候,俨然是一副讨薪农民工的模样,还能隐约看到他那口被烟熏了几十年,黄的快发黑的牙齿,已然也是残缺不全了。“年纪大了,活儿不好找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又从讨薪变成了无奈,不过很快恢复了那个初始的笑容。这瞬间的心情变化,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态很好。
或许在这样的城市里,也并不乏这类人群的存在,就像张大爷,年过花甲,举目无亲,既然选择来这样的一个城市“发挥余热”,我想他们的内心世界里,也不仅仅是一颗“讨生活”的心吧,然而聊天不能了解到张大爷身上更多的信息,单单只是那乐观的心态,我自问做不到。
既来之,则安之,虽说这句话常挂在嘴边,但是真能能做到的人,又能有几个呢。每当遇到抱怨生活残酷的朋友,我都会把张大爷的故事讲给他听,你可以感觉无助,可以感觉得到沮丧,但是你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太阳,明天还是会把阳光带给你的。
我把一盒还没有开封的过滤嘴香烟塞到张大爷手里,他并没有推辞,只是点了点头。当我离开离开车库的那一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张大爷,他依然带着那副善意的笑容,冲我挥了挥那只粗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