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有如神谕,当你陷入迷茫,慌然失措时,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你的耳边荡漾,它安抚你焦虑的内心,舒缓你恐惧的心绪,给你指明前进的方向,让你笃定的向未知的高地吹起冲锋的号角。
然而,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用最有效率的方法做错误的事情。如果方向是对的,走的慢点问题不大,如果方向错了,你还快马加鞭,那结局只能是‘早死早超生’。我们身处的时代最大的一个特点是不确定,原来正确的道理,原则,过不了多久就变成了错误。看看昔日手机王者诺基亚,这个科技巨人的坍塌只是一夜之间,诺基亚最后一任CEO埃洛普说:“我们什么都没有错,但我们就这么失败了。”,在商业运营上,诺基亚确实看不出错误,然而给这个巨人致命一击的,其实是他们信守的信条或原则在一夜之间被乔布斯的IPhone给瓦解了。
信息时代,风云变幻之快,极大的冲击了我们对原则的坚守。我们不得不拷问内心两个问题,第一,这个时代唯一确定的就是一切都无法确定,于是我们如何根据现实条件判断我们坚守或信仰的原则还是正确的。第二,当事实与我们心中笃定的原则出现偏差或矛盾时,我们以何种心态,面对这种认知失调的局面。这两个问题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就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
端午节是用来纪念屈原,当我们吃着粽子,享受美好的假期时,心中理当对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心存感激和怀想。屈原投江自尽,是因为他的价值观无法得到君王的认可,他所生活的世界并不接纳他心中的准则,随着楚国被秦国吞并,屈原的内心和政治原则被现实冲击的支零破碎,当他用一生所坚守的原则被世事无情的践踏和蹂躏时,屈原决定以死抗争。
话说屈原心如死灰,绝望的在江边披发行吟,准备投江时,出现了一个很重要,但却不为人所知的小角色。有个渔夫认出了楚国总理屈原,于是走过去问他决心寻死的缘故。屈原说出了一句众所周知的名言:“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渔夫也回了一句名言:“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 成语‘怀瑾握瑜’和当下最火热的国学大师南怀瑾名字就出自这句话。瑾和瑜都是美玉,比喻君子的内在美,也代表君子心中有明细透亮的道德准则。整句话的意思是:是高人就不应该认死理,而要懂得随大流。
屈原做了一番漂亮的反驳,总之是说自己爱干净,心中原则不容玷污,与其在肮脏的环境里苟活,不如怀着心中原则的热忱,干干净净去死。说完他写下一篇名著《怀沙》,然后投入汨罗江怀沙而死。所谓怀沙就是怀石,也就是抱着石头投江自尽。
在《楚辞.渔夫》里边,渔夫听完屈原的辩解后笑一笑就划船走了,懒得再费唇舌。他边走边唱,歌词极具人生智慧:"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意思是说人要适应环境,不要认死理,水清就用来洗头,水脏就用来洗脚,心态很重要,不要一根筋。屈原死守心中原则不肯屈服现实,这种极度的坚硬导致极度的脆弱,这种极度导致他有精神洁癖,经受不住挫折,在今天屈原很难再成为有志青年的榜样。不过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些情商很高,八面玲珑之人或许吃得开,但无法给人美感,像屈原这种有精神洁癖,死命坚守心中原则的人虽然难相处,但离得远,距离产生美,所以屈原总给人美好的情感想象。
屈原与渔夫对待原则的态度大相径庭,表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屈原是刺猬型原则坚守者,刺猬遇到外界冲击时,它采取的应对方式总是竖起一根坚硬的利刺;而狐狸会根据外在条件的变化,修正自己的准则,以适应客观环境。我更倾向于做一个狐狸型的有原则之人,好的原则应当适应坏境变化,唯有这样原则才能指引我们走出自己的道路。孔夫子说过一句话:“言必信,行必果。“,很多人都以为孔子教导我们要言行一致,所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小学课本上就是这么教我们的。殊不知孔子的重点在下半句:”硁硁然,小人也。“,意思是说,说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的人不懂变通,只会认死理,特别是当发现自己的认知是错误时,你还一股脑的去坚持,这样的人就是小人。我想屈原这种倔强的原则守护方式,势必是要被孔子以‘小人’来批评。
我始终觉得,屈原是坚守原则的反面教材。诚然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价值观,而价值观紧密的联系着人心最深处,也是最脆弱的情感。当客观现实与我们的认知原则相违背时,我们的内心就会受到严重的冲击,有如一面从高空坠落的镜子,在与地面碰撞的那刹那间变得四分五裂。屈原所在的时代,是价值观一元化的时代,也就是那时的人大多认死理,但如今我们生活的现代,是价值观多元化,处处充满不确定性,各种变化五彩缤纷的年代,因此对价值的遵守决不能像屈原那样一根筋。如今,如果有人像屈原一样愤恨的哀叹说:“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时,那表明他一定是个Loser。
好的,正确的原则势必要反应出当下环境的运行规律。坚守原则根本目的是让我们变得更好,我们不能为了‘坚守’而坚守。当条件变化,原有原则不在适应世界运行的客观规律时,我们应该大胆而坚定的修改原有原则。坚守原则,本质上是要借助时事的力量,也就是要借势把我们自己推向更高的价值硅地,说的更世俗一点,我们要坚守正确的原则,以便找到当下的风口。
既然屈原是我们如何遵守原则的反面教材,那正面教材是谁呢?是苏格拉底。很久以前,在古代雅典城外的一座山上,有个德尔婓神庙,神庙里供奉着太阳神阿波罗,相传那里的神谕最灵验。苏格拉底有个学生叫海勒丰,由此就跑到神庙里求谶,他问:”世上有没有比苏格拉底更聪明的人“,神谕说:”没有。“ ,海勒丰回来把话告诉苏格拉底,当你听到神说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你会如何反应?很多人会欣喜若狂,赶紧把神谕发朋友圈让大家点赞。然而苏格拉底是如何反应的呢?
苏格拉底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就我那呆瓜脑子,毫无智慧,但神也不可能忽悠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神搞错了,这是苏格拉底践行了他的一个原则: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要亲身验证神谕到底对不对。你看,这是苏格拉底为人原则的高超之处,他连神谕都不盲从,而是要亲自验证。其实德尔婓神谕确实很灵验,但神庙的祭司都会叮嘱每个祈求者必须对神谕做出自己的判断。你发现没有,算命的都是这么说的,黄大仙们从来都没错过,错的是你自己的理解。当你吕底亚国王克娄苏也去求神,他问能不能去打波斯人,神谕说:”如果你跟波斯人开战,你会消灭一个强大的帝国。“,克娄苏大喜过望,带兵出击波斯,结果一败涂地,他自己的帝国被消灭了。
苏格拉底为了验证神谕的真伪,他先去找了一位以智慧著称的政治家,跟他交流后,发现此人虚有其表,本质上是草包一个。他又去找了最优秀的诗人,手工艺人,发现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各个觉得自己出类拔萃,但大都要不是夸夸其谈,要不就是因有一技之长就沾沾自喜,以为一切全通。最终苏格拉底想明白了,神谕说的没错,他说,跟别人比,我一样一无所知,但我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无知,而我知道自己的无知,知道自己无知的人才是最智慧的。
通过苏格拉底的故事,我们可以觉知,在建立自己的原则系统时,必须首先确立的一个根源则是:陷我们于无知的是我们的已知。这个根原则,我称之为苏格拉底元原则,它是一切原则的根基。我们很容易故步自封,那是因为我们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对的,于是我们就会盲目自信,刚愎自用。苏格拉底连神谕都不盲从,这也启示我们,无论遇到怎样的权威教导,我们都不能放弃实证求真的主观能动性,只有处处留心,时时求证,我们才能从看似不同寻常的地方找到深思熟虑的结论。
原则是活的,不是死的。只有承认自己无知,把自己放空,不断的去审查自己所思所想所为,是为‘吾日三省吾身’,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成为一个高效的终身学习者,一位灵活自如的跨界高手,也才能更好的领悟人生真谛。随着年龄的增长,当我回想青春往事时,我总不由自主的涌现出一个感觉:我当时真他妈是个傻逼。人的成长,就是你突然意识到,原来你一直坚守的观点其实错的,柯受良有首歌名为《我不当大哥好多年》,每当听到这首歌时,我想到的是《我当个傻逼好多年》。当我意识到以前的冲动,幼稚,意气用事时,我觉得自己更蠢,更自卑,与此同时,我也觉得自己又成熟了一点。
坚守原则极为重要的,是要不断的反思原则的内核。很多你原以为不容置疑的信条,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觉得他们越来越荒诞不经。苏格拉底说过,未经审查的人生不值得一过。同样,未经审查的原则不值得遵守。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用最有效率的办法去做错误的事情,很多人喜欢为所谓的对错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他们显然没有探清‘对错’的原则与概念,于是使劲吃奶的劲儿在‘对错观’上较劲,他们没有意识到,自个头脑中的‘对’未必正确,而现实世界中粗暴的一味去验证对方的‘错’,就已经陷入到‘用最有效率的办法做错误的事情’这一悲剧中了。
没有对自身执念的深度省察,那就是未经审查的一生。人最怕的不是无知,而是不知道自己无知。在古希腊名著《拉凯斯篇》中,记载了苏格拉底是如何揭示人是如何陷入不自知而不自知的。
拉凯斯是当时深受雅典人们尊敬的一位将军。这位在战场上弯弓引马,经历过枪林弹雨,白刃相接的将军自以为深得’勇敢‘的精髓。于是他自信的与苏格拉底对什么是’勇敢‘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拉凯斯先说,勇敢就是在战场上往前冲。苏格拉底说,那如果为了消灭敌人,先撤退,再包抄,算不算勇敢?拉凯撒楞了一下说,当然算,骑兵经常采取这样的战术。苏格拉底说,既然勇敢不是在战场上往前冲,那勇敢是什么?拉凯斯顿顿神说到,勇敢就是坚韧不拔。苏格拉底说,这个定义好,不过坚韧就是勇敢,那我做一千个俯卧撑,也很坚韧,那是不是勇敢呢?拉凯撒又楞一下,说,这不算勇敢,我说的是明智的坚韧。苏格拉底又问,什么叫明智的坚韧,如果有一个人坚守阵地,因为他知道援军很快就来,另一个人也坚守阵地,但他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两个人哪个更勇敢?拉凯撒说,应该是后一位,不计风险才是勇敢的。苏格拉底又说,如果不计风险就是勇敢,那么一个不习水性的人贸然跳进水里,另一个受过跳水训练的人跳进水里,哪一个算勇敢?拉凯撒连忙擦拭额头渗出的汗珠后说,我可能说的又不对了,没有经过训练,直接跳入水里是很愚蠢的。
在现实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自信满满的拉凯斯。我都以为真理在握,任何跟你反对你的人要不是白痴要不就是傻逼,你跟他争论不仅仅是教训他的愚蠢,而且还是在拯救他,而在这一刻中,最需要拯救的恰恰是你自己。坚守原则不是认死理,而是要学会怀疑,特别需要怀疑你自己,以及那些公认的理所当然的道理。一种观念正确与否,跟它是否被大多数人接受,跟它是否符合你的情绪需求,以及跟相信它的人多么伟大都没有关系。正确的原则需要你独立思考,反复的用理性去推敲,用事实去检验,只有它经历了事实和时间的考验后,你才能够对它持有更加坚定的信念。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时刻做好推翻它,抛弃它的准备。一旦现实出现新的反例,我们必须放弃旧有理念,一切重头再来。这也是佛家讲究的“断舍离”,我们要时刻准备把自己清零,你自己不清零,现实会把你给”清零“。这个过程是及其艰难的,几万年的进化给我们一颗固执,且会自我欺骗和安慰的大脑。人从危机四伏的丛林旷野一路走来,路上必会遇到各种艰辛磨难,如果大脑没有自我安慰性和欺骗性,我们很容易被残酷的现实所击垮,那么我们就不会进化到今天万物之灵的最高地位。
我们心中有两种倾向。一种倾向是,我们都想依靠理性,改进和完善自己。但同时我们还有另外一种倾向,我都会逃避,害怕和憎恨我们可能犯的错误。这两种倾向从内部将我们撕裂,让我们感到很痛苦。
寻求明晰正确的原则作为人生信条,其实就是弥合两种分裂倾向的过程。当你决心踏上原则的寻找和坚守之路,那意味着踏入了代表人类智慧和勇气的阿波罗神庙大门,在入门前,你一定要抬头看看门口上方刻画的一句流传了几千年的箴言:认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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