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是乡愁

刘一霖（作家，书评人）

我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小镇上。那里有一个火车站，属于京浦线。每天固定有两班车停靠，一班开往温州，另一班开往北京。

那个时候爸爸经营着自己的店铺，妈妈是医生，两个人都很忙。爷爷一直耳聋，奶奶也要下地劳作的。而我那时又太小，就被托送到距离自己田地不远的那个火车站，让站内乘务员帮忙看护一下。

火车开进站时会停留十几分钟，小时候好奇，会沿着月台边走边看车上的乘客。他们也很友善，会主动跟我打招呼。

有一天，又一辆火车进站，我照例跑出去玩。忽然，从一节车厢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是一个小伙子，他朝我挥了挥手说："能过来一下吗？小妹妹不用怕。”我那会还是比较认生的，但他语气很轻，车窗离月台挺高的，抱着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拐走的心态我被呼唤过去了。

他把胳膊伸出来，手里拿着一颗桃子。看着我继续说：“小妹妹你能帮我折一支柳条吗？就是你身后那颗，这个桃子给你吃。麻烦你帮我折一支吧，我老家门前也有一颗这样的柳树。”

他的语气带着恳求，我转身跑到树下用尽力气折了一根粗壮枝条递给他。他是用双手接住的，郑重的抱在胸前。

我当时年纪太小，并不明白那位哥哥如此郑重的原因，只能从他湿润的眼睛里读到一丝愁绪。

后来我也长大了，背起书包离开故土，远赴异地求学。某次学校组织春游，去一个偏离市区的4A级风景区。一个系的同学在一辆大巴上欢声笑语。车程很漫长，路过服务站时，司机停下车，说车快没油了，我下去找人加满。你们在车上待着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我从颠簸中回过神来，看向车窗外，才发现四周开满了梨花。心突然就悸动了。我打开车窗，呼唤着一个在服务站附近玩耍的小女孩。我说：“小妹妹你能过来一下吗，姐姐需要你帮个忙。”

她有点胆怯的走过来，小心的问我，“姐姐您是叫我吗？有什么事吗？”我把从城市带来的零食从车窗递出去给她，对她说，“你能帮姐姐折一支梨花吗？这袋零食给你吃。”她冲我腼腆的笑了笑，转身飞奔进了梨树林。

车子重新发动了，我把那支被露水淋湿的梨花紧紧的抱在胸口。那些在异乡的夜晚，我不止一次的梦见故乡老房子门前的那一树梨花。

我记得初中时就学过余光中先生的那首《乡愁》。但那时年少且身在故乡，并不知愁滋味。

长大后漂泊在外，却时刻拿这里的一草一木与故乡做比较。心要和故乡近在咫尺。

那年的鲜桃换折柳，如今的零食换梨花。我们心怀着这些美好的记忆，对那个遥远的故乡深情拥抱，不失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