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文章老柚子已经获得了公众号少数派以及原作者佳妮的授权,转载请联系少数派的小编。
写在前面: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心里的酸楚翻滚上来几乎吞没我的心。走过绝望,才能看到乌云背后的金边。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t gets in.
Leonard Cohen 早在《anthem》看穿一切。
万物皆有缝隙,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老柚子
文/佳妮
又是一年清明时。
万物生长,春雨初盛。在这个历来悼念亡者的节气里,我想来谈谈死亡。
///
残障与死亡,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关联性还是挺强的,似乎都很不祥,都不是什么好词。
但,这二者之中,你觉得哪一个,让人更难接受?
01
先讲个故事吧:
HBO剧集《权力的游戏》中,临冬城公爵之子布兰,从高处坠落后终身瘫痪,幸而未死。
可是不久后,又有人派来杀手行刺他,就此掀开王室的腥风血雨。
在原著中,我们了解到,刺杀布兰的起因,很有可能是源于国王劳勃的一句话:
大意是,“这孩子成了废人,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这才是慈悲!”
听了这话,你作何感想?
图:《权力的游戏》中的布兰,残障后需要仆人阿多的背负来完成日常活动。
虽然是发生在以欧洲中世纪为创作底色的虚构小说中,而类似的“残废论”放到今天来说无疑是荒谬的。
但是,仔细想来,当今世界,我们真的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吗?
死亡是体面的,解脱的;落下严重残疾是不堪的、生活质量低下的,是失能的,叫人瞧不起的。这种观点的拥护者至今也不少见。
很多时候,残障和死亡简直就像一对“难兄难弟”。人类有史以来,多少的天灾、战争、意外……制造了无数死亡,同时也让许多人不可避免地进入到残障的状态里。
图:战场上受伤的士兵,来自电影《拯救大兵瑞恩》。
随着医学的发展,越来越多曾经必然致死的因素,开始有方法救治了。那些大概率会在某些事故和伤势中丧生的人们,得以活了下来,只是后半生须得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残障。
生命时长的增加,也让他们有一天需要面临衰老,和更多的身体功能局限,如阿兹海默症这样的认知障碍等等。
常言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如果可以带着残障继续生活下去,难道不是幸运的吗?
02
但是,电影《阿甘正传》里,在越战中被炸断双腿、躺在病床上的丹中尉显然不这么觉得。
是阿甘将他从战场上救出来的,他却愤怒地指责阿甘:“我应该和我的士兵一起死在那儿,但我现在只是个残废。”
图:《阿甘正传》里的丹中尉台词,“你害了我!现在我能做什么?没腿的怪物!“
还有,在21岁时失去下肢功能的史铁生,他住进医院的时候,下过一个决心:
“要么好,要么死!”
“上帝如果不收我回去,就把能走路的腿给我留下!”
不健全,毋宁死。
无怪乎那么多人都在说,残疾了,这辈子可能就完了;一个残疾的孩子被生下来,在他对生活怀有最好期待的时候,却不得不挣扎在自己残破的躯壳里,这是多悲惨的事啊。
我想许多的朋友,或因突然的伤病而残障,或者在多年的残障生涯中感到处处碰壁,可能一闪念都会有以下两种想法:
一是不想活了。
二是急切盼望自己的病能够突然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回归到那个名为“正常”的圈子里,过“正常人”的一生。
有几个较重度身障的好友,在最低谷时,都对我感叹过,真心希望安乐死早些合法,这样他们就可以自主选择离开了。
不用困在轮椅上,足不出户,吃喝拉撒都要假手于人,承受着孤独和不被理解。
也不用再成为家人的负担,从此能保全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了。
其实这样的念头我也有过,很真实的。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因为受够了残障带来的各种糟糕体验——
残障并没有给我肉体上的疼痛,我的一切痛苦也不是因为疾病本身,它只是莫名其妙让我丧失了一些最基本的快乐和幸福。
当其他的年轻女孩在阳光下玩闹,上大学,谈理想,交朋友,四处游历,恋爱,约会,听演唱会……
与此同时,我,就像一个持续的、会呼吸的麻烦,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哪儿也不能去,默默的窝在房间看电视。
身边人都欣慰的觉得,看电视就能让我无忧无虑挺开心。
至于别的更高层次的东西,这孩子也是得不到的。
我一度觉得这样的生活像团雾气,没有一个实体,无尽的重复,不带任何新风景。
活一天,和活一万天没有本质区别。
但尴尬的是,以我的体能,我的活动范围,自杀的难度系数,有点大。
03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奇迹,直到史铁生60岁去世,他的腿也没有好起来。
不过后来他还是拥有了许多好时光,扶轮问路,走南闯北,事业有成,还有和陈希米的爱情。
年轻的他,双腿刚刚残障,曾在自己的7号病房里藏了一团电线,想用来结束生命。
可是,如果他当时真这么做了,后面的一切美好,又如何发生呢?
残障其实并不会让天塌下来,也不是什么末路,还真不用一低头就看见个“死”字。
我在想,与其我们渴望安乐死早日合法,向往死后的轻松和平静,为什么不能去渴望,在活着的时候,还能得到些什么,争取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残障在所有人口中占据着一个固定的比例,永远不会消失。它是流动的,我们每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都随时可能会处于残障之中。
残障并非无解:足不能行,就用轮行代替;口不能言,就打漂亮的手语……
这一切不足以令人绝望。
真正让人失去生活信心的,是整个社会对于残疾无能的预判,是必要环境体系支持的缺乏。
是除了身残志坚你没有别的选择,是你不相信自己能拥有远方。
是那些最朴素的权利和需求被忽视,是外部的障碍要以个人的绝望来埋单。
残障这事,说大不大。
无形歧视,才最为致命。
04
太宰治的书里,有一段很经典:
“我本想这个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我觉得,照这个说法,也许到了夏天,我们就会想到冬天去看雪。
到了冬天,又会想念来年春天的万物生长,春花春雨。
活下去,肯定会有好事发生,当然,也会有不开心的事,交替着来。
可是千万不要太早说:“不如死了算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后面的剧本会怎么写。
世界在变,你也在变。
殊不知,带着残障也是可以去好好生活的。
很多人可能都对此表示怀疑、惊讶且佩服,但这真的不是什么稀罕事,而是本该如此的。
放下残障者的自我设限,在一个足够公正、尊重差异的社会氛围中,你可以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可以是凡夫俗子,咸鱼一条。
尽管放胆,去尝试你想要的人生。
知道了这些的我,现在很庆幸自己未死。
我还没有活够,对明天还有许多期待,因为我不会再重复昨天。
我发现自己真的可以去工作,去玩,去横冲直撞,那么多有意思又新鲜的事,我竟然都能做到。
虽然也有限制,或许我不能去攀岩冲浪,不能去打跆拳道……但谁说这事儿就钉死了?
过去的绝不可能,变成未来的小事一桩,都是有的。
永远不要停止去仰望星空。
05
忘了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我们可以每年玩一个模拟遗言的游戏。
说说当下的一些遗愿和遗憾,可以帮助我们记录现阶段自己最珍惜的东西,最想达成的梦想。
年复一年,这些东西一定在变化。
你此刻的愿望清单上,会有哪些事?
我们可以把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立即去行动。
如果说死亡是必将到来的自然程序,那么残障也只是一个普通属性,一个中性词。
都不妨碍天大地大,我们在活着的一天天里,极力去折腾。
很喜欢中岛美嘉的那首歌,《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歌里这么唱:
“感到空虚而哭泣的原因,一定是渴望着丰富充实啊。”
回想曾经的一切,我觉得,那么渴望死去,其实是因为想要活得更好啊。
还不是因为热爱生命啊。
完
本期作者:佳妮
特别感谢:沈丞晴
整理排版:佳妮
本文首发于少数派说,如需转载,请在少数派说后台回复关键字【转载】联系小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