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诗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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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翻阅王水照所写《王水照说苏东坡》时,读到苏轼的一首诗,叫做《和子由渑池怀旧》。印象中此诗当是多年前就已读过,只是彼时年龄不大,阅历尚浅,读罢仅如蜻蜓点水,惊起了一圈涟漪,随即水面如镜。可如今再次相逢后,竟像街上偶遇美女,眼睛不听使唤,心里暗潮涌动。

所提到的诗全文如下: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

此诗写于宋仁宗嘉佑六年(1061年),当时作者才二十多岁,将去凤翔府任签判。他的弟弟苏辙送他到郑州后就与他分别,回汴京侍奉父亲苏洵,并写下《怀渑池亭子瞻兄》一诗。随后苏轼和诗一首,即是《和子由渑池怀旧》。

诗首句问到人生问题,苏轼以“飞鸿踏雪泥”生动形象地作出回答。接下来的两句进一步详细解释“飞鸿踏雪泥”的含义:鸿雁偶然间在雪地留下痕迹,待到飞走时,哪里还记得爪印,何况,爪印不会留存多久。突然间竟想到了泰戈尔的那句“天空不曾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二者天地之别,却有相似之处。清代的纪昀(字晓岚)在他的《纪批苏诗》中说:“前四句单行入律,唐人旧格;而意境恣逸,则东坡本色。”

律诗中通常三四两句要做成对仗,意思要两两相对。可一些诗人有意打破这个限制,变成似对仗而非对仗。换句话说,文字是对仗的,意思却不相对,这就是“单行入律”。正如纪昀说的,唐代便有如此做法,所以算“旧格”,并非苏轼创造,不过意境上苏轼自有特点。

诗的后四句,便是诗题中的“怀旧”。苏辙在诗注中说:“昔与子瞻应举,过宿县中寺舍,题老僧奉闲之壁”。当年借宿寺庙遇到的僧人,如今已逝去,可见的只是盛放他骨灰的塔。而曾经题的诗,因为墙壁破损不见痕迹,这暗合了“飞鸿踏雪泥“。相较而言,前者尚能看到“新塔”,可是以前的诗却消失无迹,不禁使人感叹人生无常。最后两句,苏轼自注:“往岁,马死于二陵,骑驴至渑池”。诗人继续回忆往事,询问弟弟是否还记得:曾经去渑池路上,山路崎岖,还没到马就死了,只好骑跛足的驴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赶路。

人生这个词语,让我感到有些惶恐,担心稍有不慎就因为自己的言论招来他人讥讽。它是一个很大的话题,像浩瀚的银河系,我们都知道其中有太阳、火星、地球,也多少了解其他的星体和所谓暗物质,却无法保证认识的正确与全面。

关于诗中提到的人生痕迹,记得读过一篇外国人的文章,作者和原文已经忘却,大意是说本以为一些事能够让我们刻骨铭心,可随着岁月的流逝,却被忘得一干二净,犹如消散的青烟。我不清楚多少人有类似感叹,也无法推测,是否是提防岁月神偷,我们中的一些人习惯在旅游途中拍下若干照片,在夜幕时分写出一篇日记。曾经的我其实也会在游玩时拍照以作日后回忆之用,不过现在不总是如此,部分是因为懒,同时也觉得有时顺其自然就好,记住或者忘却交由岁月决定。

细想来,人生的痕迹,有时像经过野火洗礼的草地,就算曾经在上面活泼过的绿草已经成为灰烬,随风飘散或者融入尘土,但草儿春风吹又生。自然界有所谓新陈代谢,大脑何尝不能呢?它让一些陈旧的痕迹湮灭,辞旧迎新。

如果将“人生的痕迹”具体到诸如童年的嬉戏,青春的朦胧,初恋的青涩与纯美等等,又会发现一些新的问题。我们应该是希望那些快乐的记忆能够永存,而曾经的痛苦和迷茫就随风而去。可人生有时会开并不让人欣喜的玩笑:我们无奈地承认某些曾以为会隽永的事情,若干年后竟模糊不堪甚至挠破头皮也无法想起,但是一些记忆,却是阴魂不散的恶灵,任你百般驱赶,依旧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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