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风

深圳的冬天，其实更像赖着不肯走的夏天，加上遮遮掩掩总不好意思来的秋天。中午热得要穿短打，可夜里披件薄毛衣还能感到凉意。唯一不像夏天的，就是雨水了。老天吝啬地把水汽都收回了龙王的宝库，只留下日复一日如同蓝宝石般洗练的晴空。

难得悠闲，心情还不错，会出门走走，强迫自己离开温暖熟悉的小窝。路上的脸孔，不意外的面无表情、行色匆匆，奋斗的城市，没有抬头看白云、蹲下看蚂蚁的余裕。只有当微风拂乱了发丝，才会伸手理理，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和后背。也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今晚的菜还没准备，孩子的补课费又要交了，还是明天例会的材料不齐？

张潮先生说人生有十恨【1】，相当精雅。但他一定没来过岭南，不然一定会补上一恨，“恨粤地无雪”。不刮风下雪反而挺暖和的冬天，对见惯凛冽的北地大汉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但也缺了冬天本应有的肃杀，和寒冷带来的清醒。孰是孰非难断也不必断，还是饮茶食包，更紧要罢。

风大了些，但并不觉寒冷，反而心里有些隐隐的期盼；这风，会否把我送上九霄，见那无数无边的珍奇美景？把手伸出来，想学孙大圣把这风闻上一闻【2】，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凡人。环顾四周，不觉已经行远，手心攥住一缕暖意，想起了《传道书》【3】，哈哈一笑，且归去吧。

-- 2019-12-07于深圳竹石居

【注1】清 张潮 《幽梦影》：

“一恨书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叶多焦；五恨松多大蚁；六恨竹多落叶；七恨桂荷易谢；八恨薜萝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有毒。“

【注2】《西游记》第二十回：

”......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孙有个抓风之法。’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

【注3】《传道书》1:14：

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I have seen all the things that are done under the sun; all of them are meaningless, a chasing after the w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