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X光片、用手术刀、穿白大褂……我是个修复油画的
身为油画修复师，诸如此类的内心OS简直不要太真实：
“你看到的是被清洗后露出真面目的画，我们可没乱画乱添加。”
“哦，‘清洗’当然不是用水洗……”
“我们用的都是可还原的材料，不会毁了画的。”
……
光鲜亮丽的作品背后的修复师，是艺术品的医生。但这能力高超的“医生”可不止需要握手术刀，还需要具备物理、化学知识，有超强的洞察力、动手和思考能力。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对美和艺术的鉴赏力。
给画拍个片子
保护文化古迹是文化传承的重要条件，而艺术品修复师就是文化艺术传承的摆渡人。油画修复在国内处于起步阶段，却又是一个亟待发展的专业。
中国有大量的油画处于年久失修、保存不当的状态。在各类油画回顾展中，总能看到“年纪轻轻”却已“伤痕累累”的画作，令人十分痛心。只有及时的保护才能使这些珍贵又迷人的艺术作品长久流传下去。
通过物理化学方法（用棉签）清除油画表面附着的沉积物 | Wikipedia
通常来讲，在拿到一幅作品后，首先要做的是诊断作品，观察及描述作品所有细节的保存状态，以文字和照片的形式记录下来，同时收集作品的历史背景资料。
其中，摄影是帮助修复师理解和分析画面的重要手段之一，使用不同波长的射线照射还能做到分析作品的不同画层。这里说的“摄影”可不是普通的照相，而是要用到紫外线、红外线和X射线的“高超”手段。
紫外线光谱研究
借助紫外线，专业修复师能判断漆层的成分、均匀度、密度、完整性和年代，甚至鉴别作品的真伪；同时，在紫外线的光照下很容易确定作品是否曾经被修复过，比如，曾被补色的部分就会比其他区域呈现出更暗的效果。
图中呈深紫色的部分就是被重画或补色过的地方 | 俄罗斯皇村博物馆
红外线反射拍摄
如果说紫外线是帮助判断作品最表层漆膜状态的手段，那么红外线就是帮助分析作品“隐藏画层”的魔法了。借助红外线的特点，我们可以拍摄到作品的素描基础和颜料层的变化，可以“看到”作品那用肉眼看不到的本来面目。很多古典油画在红外线下都能暴露出不少惊人的“秘密”。
图 |俄罗斯巴甫洛夫博物馆
比如，上图的蓝色方框里只有普通的树干对吧？但在红外线下能看到其实原本在树干之间有个人头、右边还有个人：
树干之间的头和旁边的人在原画上都不能被肉眼所见 |俄罗斯巴甫洛夫博物馆
再比如下面这幅，看起来只有风景：
图 |俄罗斯巴甫洛夫博物馆
但在红外线下，隐约可见河边坐着个人：
图 |俄罗斯巴甫洛夫博物馆
X射线
只有专业人士在专业的拍摄空间里才能进行X射线分析。X射线具有很强的穿透性，能通过胶片观察到部分金属元素。但由于大部分布面油画的整体厚度较薄，X射线研究的效果并不明显，所以只有部分有研究价值、条件符合的画才会通过X射线来研究。另外，这一方法更多地是用在木板画上，因为借此能看到木板内部的虫蛀状况和木质结构。
看看下面这幅作品，表面上也看不出啥来：
图 | 俄罗斯沃洛格达州立博物馆
但在X射线的胶片上，能看到手部下方的木板可能被大面积补过缺损：
图 |俄罗斯沃洛格达州立博物馆
用生命修画
我们从各类分析中能得知一幅画的“身世背景”和材料性质。接下来，修复师会开会讨论制定下一步的修复方案，比如说：使用哪一种材料进行加固、画布的老化程度是否需要托裱等。
根据前期分析的结果，还能知道是否需要清洗到下画。一般来说，如果下画层保存完好，而表面的画层是后人画的，那就要把表面画层清除。
其中，加固是最常见的修复步骤，几乎每一幅送修的作品都需要被加固，这一步能解决脱落、起翘等问题，使画面回平。直至19世纪末，人们修复作品时都会采用和原作近似的传统天然材料，包括淀粉胶、动物胶、蜂蜡、蛋黄等。部分材料直到今天仍在被使用。
光是动物胶就有不小来头。最常用的动物胶当属兔皮胶和鱼胶，而其中最优质的非鲟鱼胶莫属。鱼胶由鲟鱼鳔加工而成，粘黏性很强，能粘得非常牢固。作为天然材料，它还符合修复原则中的“可还原”材料要求。
制作鲟鱼胶是个力气活儿，非常费力、繁复。首先要把干硬的鲟鱼鳔用小钳子剪成小块，再放进净水浸泡过夜，然后用手慢慢将胶块捏软、捏开。在读书的那些年，我常常制鱼胶做得手酸痛，老师每次都会说：“这可是顶级手部保养品，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听罢手上力道又多了几分，捏得更勤快了。
兔皮胶 | 作者提供
鲟鱼胶 | 作者提供
随着材料科学的发展，许多现代的合成胶出现了，它们各有不同特性，可以针对不同的画面选择使用。
手术刀也是修复师必备的工具之一。是的，就是医生用的真·手术刀，不是比喻。还有牙科精细工具、针线、刮刀，熨斗、各种塑料膜等。在俄罗斯，修复师也是穿着白大褂来工作的！俨然一个医生上台做手术的即视感。
使用手术刀去除以前修复添加的画布边 |Baumgartner Restoration/Youtube
使用熨斗重新黏合新的画布边 |Baumgartner Restoration/Youtube
在分析微观切片和画面的细节时，还会用到各种高倍数的显微镜。有些精细操作也需要在显微镜下进行。每次在显微镜下连续工作数小时后，眼睛都要好长时间才能调节过来。真的是一个非常耗费眼睛的工作。
使用精细牙科工具，在显微镜下修补裂痕 |Baumgartner Restoration/Youtube
另外，如果看过修复相关视频或资料，肯定会对“清洗光油”这一步感兴趣，这可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整个过程看起来非常舒适。
调配合适的溶液清洗老旧光油 | Baumgartner Restoration/Youtube
但修复师就未必舒服了，因为清洗光油的化学溶剂常有刺鼻气味，有些还对人体有害，为了保证安全，工作室的通风系统和防火设施一定要到位。
欧洲很多古老的油画都因当时的条件限制，使用了许多对画作伤害非常大的涂层，导致后面清洗异常困难，常常需要使用腐蚀性强的溶剂，而这类溶剂通常毒性较高，操作时的气味很大。
各国的修复师守则都强调了职业安全的重要性。自从成为了修复师，我便常常感叹真的是用生命在修画！
还请大家珍惜每一位修复师。
作者：苏恬 JUDY SU
编辑：八云
封面图自：Microscopically reweaving a 1907 painting | CONSERVATION STORIES/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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