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拍出了《SHANGHAI 6》？｜TTS
TTS（TRUST THE SHOOTER）是 SIZE·潮流生活一档系列栏目。在 TTS 中，我们将焦点聚集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像创作者们，通过深度的访谈，了解这些用镜头捕捉自己和他人故事的人们。
《SHANGHAI 6》，一部从上海著名滑板地形——上海音乐厅 Love Park（LP）受管制而关闭为切入，讲述滑板 Spot 对于本地滑板社群的意义以及上海多年来滑板场景变迁的纪录片，不久前在 Skate & Surf Film Festival 首映之后，昨日迎来了正式上线。
导演 Charles Lanceplaine 的镜头下充斥着上海特有的光景，滑手们穿梭在摩登高楼与市井街道交融的上海，而韩敏捷、管牧、胡天祐、谢汶凯、王国华、Dan Leung、Tommy Zhao、Jay Meador、Johnny Tang 等滑手及业内人士，也从自身的角度在片中分享了观点和感受。
SHANGHAI 6
「LP 对于所有玩滑板的人来说，这里是一个标志性的地方，无论你来自哪个城市、哪个国家，当你来到上海滑板，你会准确的知道该去哪里」，这是 LP 对于滑板群体的意义，而每一个城市的标志性滑板 Spot 都承载了凝聚社群和提供环境的重要性，作为文化发展的根基，社群的构建任何时候都是重要一环。就像片中滑手们所表述的，滑板帮助你面对挑战、克服内心恐惧，塑造你看待事物的观点以及做人的风格，同时滑板也是结交朋友的途径，通过它你可以迅速结识到不需要冗杂交际便能长久维持的、充满共鸣的朋友。
每一天都充满着变化的上海，因为城市发展、社会现状等众多因素，像 LP 一样的地点也难逃变故，成为历史的一幕，纵然本地滑手们失去了原本驻扎的大本营，但变化也未必是坏事，新兴滑板文化场景呈现出了更多年轻人加入、更多本土滑板品牌建立的面貌。Charles Lanceplaine 也从一名因为想要记录滑板拿起摄像机的滑手，成为了在上海、洛杉矶、奥斯陆、东京都设有分部的创意文化工作室 PUSH 的联合创始人，这次 Charles Lanceplaine 将为读者讲述《SHANGHAI 6》背后的故事，以及他的影像创作历程、对商业与文化结合的思考等。
滑手出身，
用镜头记录上海滑板场景变迁
「我出生在法国布列塔尼的一个名为 les Rosaires 的小镇。我在 20 年前就已经开始对滑板有了深厚的兴趣，当时我在 Playstation 玩了《Tony Hawk Pro Skater》游戏后便萌生了滑板的念头。我在 2007 年的时候搬到了上海，当时还是个实习生，而我初期的计划是在上海呆 6 个月，但事情总是出乎意料，就这样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 12 年。」Charles 和我聊起他如何开始滑板，以及什么样的机缘之下从家乡来到上海，开始他的滑板旅程。
SHANGHAI 5
《SHANGHAI 6》是他于 2010 年发布的首部滑板题材作品《SHANGHAI 5》在 10 年之后的续篇，《SHANGHAI 5》从文化、社会和滑板的角度考察了上海的滑板文化发展状况，片中滑手、品牌经理和业内人士等都对当时的滑板场景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之所以会选择滑板题材为自己的处女作，是因为 Charles 真正的热爱这个东西。「我喜欢看滑板视频，我也深信滑板文化题材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值得被讲述。尤其在 2010 年时，我发现基本无人去记录上海滑板场景，所以我下定决心将上海的滑板文化介绍给世界各地的滑板爱好者，并开始我作为电影制作者的生涯。」
《SHANGHAI 5》作为Charles 的第一部作品也相当于他学习如何制作纪录片的一次尝试，他买来了所有拍摄设备以后，便开始研究如何使用它们制作，但第一次的尝试似乎并不顺利，初期拍摄也是毫无头绪，而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够完成是因为他一直坚信的信条「If it feels right keep it in the edit.」
而通过《SHANGHAI 5》，Charles 也收获了无论是滑手还是其他领域观众对于影片的称赞，甚至对于很多人来说，《SHANGHAI 5》似乎是一个影响他们一生的作品，Charles 聊到他的不少朋友都在看完这部作品后搬到了上海，并对上海的期望非常高；不过在他尽所能及的将最真实的画面呈现给观众的同时，Charles 也提到了自己事实上并不能将上海滑板场景的方方面面都收录下来。
「我的前作《SHANGHAI 5》介绍了主题背景和这座城市的故事， 2010 年的上海与现在的上海极为不同，当时滑板 Spot 在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并且没有保安看管和打扰，是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城市。《SHANGHAI 6》中讲述的则是这座城市的变化，政府了解到滑板文化的日趋流行，不幸的是，上海不再是一个自由、无拘无束的滑板胜地。」
《SHANGHAI 5》释出之后，身边的朋友都纷纷询问 Charles 什么时候推出续集，事实上他在刚开始并没有任何计划要推出续集，但由于发现原本大家的滑板 Spot 开始在城市中逐渐消逝，所以他决定讲出这个故事。
当聊到在拍摄过程中，他印象作为深刻的细节时，Charles 充满感慨的说到当他与滑手胡天祐回到 LP 拍摄采访时，一名保安认出了胡天祐，他并没有将他们赶出 LP，而是和胡天祐握了握手，并允许他们在这里滑板一到两个小时。「这事件让我认为，保安确实排斥我们使用这里的场地滑板，但他们只是遵从上级的命令而已。其实过去 10 年中，保安和这里的滑手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关系，不少在上海的滑手们都是在这里聚集，在这里成长。」
上海这座城市与中国各地的城市对比，可谓是滑板文化重镇，大多数和滑板有关的公司都在这里，所以不少职业滑手也都纷纷搬到了上海，以便更接近他们的赞助商。除此之外，上海作为一个充满文化多样性的国际化都市，不少其他国家的滑板团队也会来到这里参观、滑板，并将他们的影响力也带到了这里。Charles 聊到上海滑板场景时这么说道：「在过去的 10 年间，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滑板建立起自己的职业生涯，创立属于自己的品牌。场景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旧的滑板场地被拆除，也有新的东西取而代之。」
「很难想象未来会怎样，但我坚信我们会在未来看到更多天赋异禀的滑手们出现。在制作《SHANGHAI 6》这部纪录片时，我发现这座城里还有着两个非常好的滑板公园，它们也是刚开不久的，我希望它们可以帮助填补上海滑板场景中缺乏场地的空白，并为下一代滑手们提供滋养文化的摇篮。」
作为创意工作者，
探索商业与文化互助
作为一名导演、摄影师，Charles 在过去的 10 年中，除了上海之外，他也在全球各地旅行和工作，关注青年文化题材，并且为 Nike、Redbull、Vans、The North Face 和 Beats 等客户拍摄广告以及提供创意指导。在了解了他对于滑板纪录片拍摄的初衷以及对于上海滑板场景变迁、滑板文化发展的看法之外，Charles 作为创意工作者的创作相关，以及消费主义社会对于青年文化的影响、商业和文化如何平衡甚至互助的话题，也成为了我们这次对话的重点。
《SHANGHAI 5》和《SHANGHAI 6》两部滑板纪录片，对于 Charles 来说有着极为相似的共同点，因为它们都是分章节讲述，包括城市、滑板场景、希望与挣扎、滑板片段蒙太奇。「我个人不太想重复叙述相似的话题，我想让《SHANGHAI 6》看起来像是续作，同时，没有看过前作的观众也能跟上电影的脚步，避免第一次观看影片的观众有看不懂的现象。经过长时间的记录和拍摄，不少影片中的细节也在挑选视频片段中被发掘，最终筛选出大量有助于故事发展的片段放到最终作品中。」
而在《SHANGHAI 6》的配乐中，我们也可以听到诸如上海独立音乐人 Cha Cha（Yehaiyahan）的作品，对于一部影片来说，我总是认为配乐是影片节奏和氛围的灵魂，当被问起在影片创作期间对于音乐部分的选择时，Charles 这么说到：「在我剪辑之前，我会花很多时间去挑选音乐，通常来说，我会专门列出一些适合这个作品的 Playlist ，并在剪辑的时候脑补出这个场景和音乐能搭配出什么样的效果，最终从里面挑选出最为合适的音乐作品为配乐。例如，影片中的第一首管弦乐是由 Thomas Roussel 和 L’Orchestre Lamoureux 创作的《Cassius - I Love u so》，这首歌的主题和标题去放在讲述 LP 的片段，就像是天作之合。」
他继续聊到：「我会极其重视配乐，特别是在我创作个人项目的时候，我想要让我的作品能够与音乐完美贴合，并且这些音乐听起来是永恒而经典的。在视频剪辑时我会反复观看画面，并挑选出最适合各个场景的配乐。说到 Cha Cha，我们相识很久了，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过多次的合作，我一直非常喜欢她的音乐作品，对我来说她就像是中国版的 Bjork。当我开始剪辑时主动联系了她，她也欣然答应了。」
成长于一个只有 300 余人的小城镇，Charles 在少年时期并没有对自己的未来职业有所规划，因为当时的环境下并没有人想过要进入影像创作的行业。但当他搬去上海后，为了记录上海蓬勃的滑板场景并讲述这里的故事，买了自己的第一台相机，《SHANGHAI 5》对于 Charles 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使命一般，由此他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路径。Charles 聊到当时自己还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全职客户服务，影像制作令他摆脱了不喜欢的乏味工作。「我的确不喜欢当时的工作，这也是我选择从事影像制作行业的一个关键驱动。」
Charles 把自己大部分的时间花费在 MTV、滑板视频、日本动漫以及游戏上，这些都帮助塑造他的审美和观念。作为一个标准的「90’s kid」，Beastie Boys、Chemical Brothers、Daft Punk、AIR 这些音乐组合，Spike Jonze 拍摄的多部经典滑板片，法国导演 Michel Gondry 的作品，日本动画《星际牛仔（Cowboy Bebop）》，游戏《最终幻想VII 》都是 Charles 的灵感来源。
同时他也喜欢像《天地玄黄（Baraka）》和《轮回（Samsara）》这样的纪录片，导演 Ron Fricke 走遍世界用感染力极强的画面和充满故事性的配乐，讲述生与死、人类与自然，Charles 的摄影作品中我们似乎也能透过镜头感受到自然的宏大。「我的很多摄影作品其实是围绕着『观察』这一理念创作，因为我不喜欢去打扰别人，这样会影响最自然的状态发生。无论是摄影作品还是电影作品，我通常喜欢作为站在后方的观客，我不喜欢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而是宁愿成为周遭发生的一切的见证者，将背景与对象融在一起。」
虽然照片背后的故事是作品的意义所在，但对于摄影师们来说，适合自己创作的「武器」也是需要打磨的，对于 Charles 来说，他通常喜欢使用长焦距镜头，比如 85 mm 或 70-220 mm 的镜头，因为他认为这些镜头能使对象脱颖而出，「当然现在也有很多杰出的相机类型，但是选择一个最喜欢的相机是十分艰难的决定。对于电影制作来说，Sony FS7 这款机型一直是我的最爱，即便它已经有点过时了，但它还是能够在纪录片中有着杰出的表现。摄影方面的话，Fuji 的相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个人非常喜欢它们的成像颜色。」Charles 认为能给到年轻摄影师最好建议就是尽可能的去拍摄，去享受它给你的乐趣，并且保持学习，包括电影中的画面、美学，研究曾经大师们的摄影作品，「当你拍的越多，你内心中的声音就越能被摄影作品展示出来。」
作为一位关注于青年文化的导演，滑板文化题材的创作对于 Charles 来说永远都是第一位，除此之外，游戏对他来说也是生活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最近他也刚刚完成了与 Redbull 合作的一部关于日本游戏行业的纪录片项目。
从 60、70 年代开始至今，音乐、艺术、滑板等不同的青年文化群体自发性地塑造和延续文化，从对主流价值观的颠覆，到当下多元文化环境和消费主义影响之下，过去的文化形式迎向「主流」，新的无法被定义的文化形式也在不断诞生。当我们聊到青年文化的内核时，Charles 认为：「青年文化的核心是韧性和探索，在年轻的时候，你对周围的事物会更加敏感，你会愿意去尝试新事物，无所谓自己是否会陷于困境，并不局限于一种潮流或者时尚。因为你不怕失去什么东西，你也可以无所顾虑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一精神或许会逐渐失去。」
House of Vans「Shooting the Dragon」by PUSH
而文化如何在消费主义社会下生长，商业和文化是否能更好地「帮助」双方，Charles 认为无论是艺术、音乐还是时尚领域，只要有「酷」的部分，品牌都会抓住它，在文化的支持和兑现之间总是有一条界限。「我认为 Vans 是一个最为鲜明的例子，因为这个品牌展示出了商业和文化如何相互扶持，尤其是在中国，在过去的 10 年里，Vans 一直通过草根的活动去帮助社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在中国如此成功的原因之一。」
多年以来，Charles 一直与 Vans、The North Face、Beats 等品牌有着紧密的合作，在如何提供一个令客户满意的创意解决方案方面，Charles 的经验是首先建立自己以及团队的专业度以及风格审美，当人们接触到自己时便能了解到最终能期待什么样的结果。Charles 提到品牌给予了自己很大的自由和创作的空间，他能用自己的方式工作，并且参与影片制作的许多人都是朋友或熟识的人，在相互信任的前提下，他并不会觉得这是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Charles 和朋友 Kristian、Jonathan 共同创办了创意文化工作室 PUSH，团队出品了诸多优秀的影像作品和广告片，而对于本地文化群体来说，PUSHFEST 更是一个了解 PUSH 团队文化背景和精神的窗口。作为亚洲首个滑板电影节，PUSHFEST 以往的内容涵盖了滑板摄影师 Patrik Wallner 展览其 10 年滑板旅程项目「Visualtraveling」、Patricl O’Dell 到场播放他的经典影片系列 Epicly Later’d、Mini ramp 环节、滑板课程、PUSH 挑选的滑板短片放映等。对于 PUSH 来说，PUSHFEST 正是他们回馈社区的方式。
PUSH 在最初便是由三个热爱滑板和电影的人所创立，在几年前便有了要做 PUSHFEST 的想法，目前他们每年都会举办这个活动。「我认为 PUSHFEST 是一个很好的交流平台，上海滑板和创意社群可以聚集在一起，并且有看到来自世界各地作品的机会。如果没有这么多年来支持我们的社群，我认为 PUSH 不会成为现在的样子，我们可能只是一家制作公司而已。」
最后，我们的话题意料之中的回到了社群构建，任何文化无论发展到什么样的阶段，总是需要回归到社群的基础，回归到每一位参与者身上；文化推动亦是如此，处在潮流风口的必然会过去，而让更多的年轻人知悉和热爱根源，才是有机发展的重点。「社群对于推广文化来说十分重要，它可以推动文化有一个自发性的发展。尤其对于上海的滑板场景来说，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当大牌开始削减预算时，很多滑手就开始决定建立属于自己的品牌，比如 Avenue & Son、BFH、Helas、Dizzle 和 Turd 等等。归根结底，如果没有社群，文化可能不能像现在一般绽放。」Charles 如是说道。
Interview / Didi Hu
Text /Didi Hu
Translation / Cyrus Huang
Portrait by Alex Greenberg
Photo Courtesy ofCharles Lancepl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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