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三十八章
太阳还没出来,牛家大院就挤满了男男女女。朱阴阳忙成一堆,里里外外指 挥着院里的一切丧事活动。他经验老到,安排得井井有条,合情合理。院子里, 摆了十几张方形祭桌,人们都把点心、油糕、白条鸡放在祭桌上,以飨死人。棺材 旁摆满了纸人纸马纸车纸房和纸扎的金银珠宝。整个院花红柳绿,五彩缤纷。 村子里每年春节大显身手的鼓匠班子,有眼的没眼的,都云集到这里,唢呐对着 唢呐拼命吹,吹得人揪心的痛悲。锣鼓大钱更是震耳欲聋。
村亲们都来搭礼,搭完礼在棺前向死者叩头。孝子们都跪在棺前,谁给死者 叩头,孝子们就给谁叩头,算是还礼。小兰拄着丧棒,守在棺前的银盘前,亲朋所 搭之礼都扔到了木头做的银盘里。有现洋,也有铜子儿。突然,银盘里“当”的一声响,小兰抬头,是二狗把一块银元扔进了银盘里。那块银元转了两圈后落定,还是那块把袁大头切割成两半的银元。小兰拽了拽二狗问:“这块银元咋又到了 你手。”
“杨拐子还我了。他说牛家惹来日本人烧了他家房,是你赔了他的钱。”二狗 说。
小兰反问道:“二狗,你没问他这块银元咋到了我手的?” “问了,他只说这块银元三月前赌输给了油屁股。咋到了你手里他就不知道了。”
“油屁股?”小兰毛胡桃似的眼睛闪巴了几下,眼神就凝固了。 二狗忙问:“大嫂,你咋了?”
小兰摇摇头,没说话。 搭礼的人络绎不绝,小兰又开始不断给他们叩头还礼。 玉茭哭得非常悲伤,挂着重孝。按理说,她不该挂重孝,就算玉龙和她是奶兄妹也是为理不顺。大家心里清楚,她一直爱玉龙,这下,那个妖女的父亲杀了 玉龙的母亲,玉龙弟兄又杀了妖女的父亲,他们这门亲事肯定崩了,这真是上天 给她赐了个良机。玉茭哭得很痛,但哭不出眼泪来,吐口唾沫,用脏手往脸上一 抹,看上去是满脸的泪迹。但这些细小的动作,早被聪明的玉龙看在了眼里。现 在,玉龙知道自己和艳秋的婚事是决裂了,可一想起艳秋,就撕心裂肺地痛苦。 他本想冷静处理报仇这件事,可几个弟兄报仇心切,三下五除二把杜老爷杀了。 他担心弟兄和村人们说自己为一个女人不报杀母之仇,所以什么话也说不出 来。他非常明白,艳秋这种烈女,是不会原谅自己和牛家的。尽管这样,他的脑 子里除了护村队的事,就是艳秋的影子不断地闪现。至于对玉茭,他真的还没有 把她放在心里。
玉茭搭完了礼,给玉龙妈妈烧过纸,叩了头。大龙、玉龙弟兄和小兰、迎春该 给她叩头还礼,这是规矩,可是,当他们还礼时,玉茭又摇头又摆手,不仅拒绝了 他们叩头还礼,自己又主动跪在了孝子群里,这就宣布自己是玉龙的妻子,是牛 家的孝子了。
大龙、小兰和众人都有些惊愕,玉龙也有点猝不及防,心里却产生了些反 感。可乱哄哄的丧事,把这个情节很快淹没了。
此时,一位不速之客走进了牛家大院。他瘦瘦的脸颊,胡子密集,戴着一顶 已经不适时宜的古铜色毡帽,穿着一双平底布鞋,肥大的单裤腿上扎着黑色的腿带,看打扮像是大集镇上那种做买卖的人。他走到棺木旁,从身上掏出了三块大洋,悄不声放在了银盘里。跪下来,点了张纸,磕三个响头后,站起来就走。大龙 弟兄们不知这是哪来的客人,从来没听说过有如此大方和富裕的亲朋,于是拦住 他,询问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可来者一直摇头,不予回答,夺路而走。大家十分 惊奇,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天。小兰怀疑这个人是张小三。他跪下磕头时,小兰 看见他的左手腕上有块刀疤,张小三的左手腕上就有块刀疤。
玉龙皱起眉头想想来人的举止相貌,说:“对,大嫂说得对!”他赶快命令二狗 说:“快,通知护村队,封锁出村的各个路口,把人抓回来。
二狗领命而去。 牛家弟兄回村,护村队立即有了底气。一呼喊,十几个护村队员英勇出击,没几分钟,就把这个不速之客抓住了。撕掉了脸上的假胡子,正是张小三。 二狗抓住了这个帮助日本人奸污自己老婆的仇人,真想几拳砸烂他的脑壳,又怕人知道自己老婆被日本人糟蹋的丑事,所以把众队员打发走,一个人押着他 进了自己的家里,和桃桃夫妻两个,你一拳我一脚,不容对方分说,几下子就把张 小三打得鼻青脸肿。不解恨,桃桃拿起了铜舀子,“当啷”一声照着他的脑袋砸了 下去,张小三应声倒下,昏了过去。玉龙、小兰赶来后,切人中的,扒眼皮的,吼喊 半天,他才微微睁开眼睛。一见是玉龙和小兰,就哭喊道:“兄弟,大嫂,我冤枉 啊!”
“你冤枉什么?你是不是帮助日本人欺负桃桃?”小兰生气地问。 “帮助过啊,可是你们不知道,如果我们不拉走二狗,二狗绝不让桃桃眼睁睁被日本人欺负,肯定要和日本人撕拨,日本人早就用洋刀砍死他了,他还能活到 今天?我们不敢惹日本人,可又怕二狗让日本人砍死,所以拉走了二狗,就算桃 桃让欺负了,总比二狗丢了性命强啊……”
张小三挨了这一顿暴打,的确有点冤枉,哭得非常可怜。 “你还哭?你放火烧村子,难道不是罪恶?”玉龙用手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站起来,坐在炕沿上,说,“你为什么欺负牛家村!” 张小三说起这来,更冤得痛心,他说:“我就是怕牛家村的老乡受害,才要求来牛家村的。如果让别人来牛家村,整个村子都会被烧光。我是虚张声势,边喊 叫边点火,实际烧的全是破烂的小凉房和干草堆,咋也得让日本人看见烟火呀!”
“胡说,杨家的住人房都让烧了!”玉龙喝道。 张小三低下了头,眼皮眨巴了几下,嘟嘟囔囔道:“这倒是有意的,总得烧几间住房,让日本人看看呀。不过,说心里话,我听说杨家人老欺负牛家人,这次顺便为牛家人出出气,所以我就……” “混蛋!有仇没仇是我们村里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玉龙虽然这么骂着,但马上亲自上手把绑松了。看着他那狼狈相哭笑不得,又问道,“你进村可以烧 房子,今天咋化起装了?”
“我咋也得给老太太送送行啊,如果不化装,让日本人知道了我还能活吗? 我昨黑夜赌博下黑手,才打闹了三块银元,今儿是专门送来的!”
小兰和玉龙听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给他端了盆水,洗了洗脸上的血迹,又命 令二狗领着到厨棚吃点东西,二狗为自己刚才的过火行为感到不安,连连和张小 三道歉说:“老哥,你咋早不说清楚呀!”
这时,桃桃又跳起来,大骂二狗是泥头王八。她哭诉着:“你们什么护村队, 谁也不给我做主,好,我反正是个破罐子了,以后我想咋破就咋破,谁也甭管我! 呜——呜——呜——”
桃桃这一哭,勾起了小兰的心病,也跟着哭起来。玉龙不耐烦地说:“大嫂, 你咋也跟着瞎哭?啊呀——还嫌事情不乱?”
二狗要领张小三吃东西,张小三坚决拒绝,他不敢暴露自己来奔丧。要赶快 回部队去。临走时,他又喃喃地说:“日本人三两天要到各村抢粮食,我还来牛家 村,你们让我抢点粮食,我交代了日本人就行。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不来,日本人 再派别的队伍,那就是真抢,抢不上会烧房子。我是真心实意为牛家村想啊!”
玉龙看看小兰说:“大嫂,张小三说的也有道理。眼下,咱们护村队军事素质 太差,人少武器也少,暂时还挡不住日本人进村,就算挡住,也肯定会有很大牺 牲,惹着日本人,日本人会更厉害地报复,不如先按张小三说的办,我们进魔掌沟 抓紧训练护村队,等以后队伍扛硬了,再和日本人硬干,你说行不?”
小兰擦了泪。玉龙这样和她征求意见,她才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仅是牛 家的媳妇,已是个为村里人着想的主事人了。她一下子认识到了自己的责任,为 这几天受了污辱就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深感愧疚。她挺起了胸说:“玉龙,牛家 村的命运都在我们牛家人手里掌着,我们以后做什么都得从全村考虑,牛家杨家 不能分的那么清了,仇拿恩解啊。有些道理,要和村里人讲明白,村里人只要知 道多少大小和好坏,多数人还是通情达理的。”
玉龙不像以前那么信口开河了,他品味着大嫂的话,用轻轻的点头赞许着。 不过,他不忍心让日本人把村里的粮食抢走,牛家村这也让折腾得够呛,他命令张小三搞清楚日本人何时抢粮,在哪儿集中,他想把日本人从各村抢的粮食再抢回来,绝不能自己饿肚子,让日本人好活。 “嗵嗵嗵嗵……”起灵的炮声响了,震得人心发颤。随着起灵炮声,鼓匠奏起了喧天的哀乐。孝子们一齐涌到了棺木周围,你拽我,他扶你,腰软得像蛇身,个 个号啕大哭起来,好一派催人泪下的场面。猛然间,只听得杠夫一声喊,沉重的 棺木就要离开地面了,意味着这个在牛家村打闹了五六十年的活灵灵的女人就 要离开村子了,人人俱动悲情,哀号动天。
扛大头的居然是杨拐子。 按照村里的俗规,扛大头的都是死者的挚友和近亲,作为世代宿敌的杨家人,曾经想做牛家女婿而因此被打断腿的这个性格凶悍的人,竟然主动请缨担当 扛大头这个角色,这真是一件全村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其实世间有个道理,存在 就是合理。烧房子本是日本人所为,当时杨家以牛家惹了日本人为由和牛家闹 活了一阵,不曾想,牛家人姿态一个比一个高。小兰虽说打了他个耳光,却给他 一块大洋的补偿,总算是讲情理。然后,大龙把家里的木料都给杨家盖房。当时 人力缺少,玉龙又发动了护村队员,平素不论有恩有怨,都去为他们杨家帮忙。 更叫杨家感动的是,大龙报仇发丧两昼夜没合眼,又骑马去搬兵,搬来了四五十 号八路军战士,这些战士一律穿钢蓝色军装,进村连口水都不喝,就赶到杨家,一 干就是一个昼夜,把杨家被烧的房子全部恢复原样,又修好了凉房,垒好了院墙, 临走还把院子里外打扫得精光,真比原来都干净漂亮。杨家人对牛家的姿态感 激,更看到牛家弟兄一个比一个出息,大龙什么本事,一出马就搬来这么多兵马, 玉龙也当了十几号人的护村队长,看起来牛家村是人家牛家的天下了。所以,杨 拐子才自告奋勇甘心情愿来扛棺木大头。
杨拐子骨瘦如柴,走路又七高八低,闪深踏浅,其他七个杠夫都和他不能步 调一致,嚷嚷着换个大头。总指挥朱阴阳不同意,他对杨家横行霸道素来不满, 今天能给牛家扛大头正好是羞辱杨门的一个机会。杠夫喊叫他装作全然没有听 见,手里拿个铃铛子闭着眼不断瞎念:“天铃铛,地铃铛,牛头马面闪路旁……”棺 木出了大门,后面的杠夫因为个儿小,棺木的重量就都加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就 像杀猪般地喊起来:“快换人,快换人啊!”
朱阴阳睁开眼,停止了念叨,正琢磨换人,张老先生出现在面前。张老先生 本不信神鬼一说,但他深知杨拐子今天扛大头的深刻意义,这是牛杨两家和好的 标志,让全村人都看到这个好迹象,有利于全村团结一心打鬼子。于是他言不由衷地说:“大头哪能瞎换?灵魂跟大头走,大头换了,灵魂该跟谁?”
朱阴阳连连称赞说:“张先生说得对,大头不能换。”他让杠夫放下棺木,为防 止抬棺的绳索向下滑,用细油丝绑住了绳索,棺木继续前行了。
送灵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了牛家村,向西山的阴灵沟方向进发。紧前头 是路娃,他扛着一根细长的柳条,柳条上拖着长长的白幡,白幡顶上挂着条红 布。路娃一路小跑,白幡和红布条在天空中飞舞,和路娃脑后的鬏鬏毛戏弄挑逗 着。路娃后头,是一大群孝子贤孙,他们穿着七长八短的白色孝衣,拄着哭丧棒, 深深地弯下腰走着,挺伤心地哭嚎着,像一群寻找小仔的白鹅在哇哇乱叫。孝子 后头是灵柩。灵柩后头是带着铁锹、供品、香火和纸人纸马的殡葬办事的人群, 他们明显地不如孝子贤孙们那么沉痛悲切。再后头,就是一群接一群不疼不痒 的送葬人了,他们不拘礼仪,甚至还在不严肃地说笑。按照乡俗,谁家死人,村人 都有送葬的礼节,给死者捧个场面,不过,今天捧场的人特别的多,这是朱阴阳事 先作的安排。朱阴阳说,阴灵沟让日本人占了,谁也进不去,居住在阴曹地府的 先祖享受不到活人的香火和钱财接济,生活十分紧困。今天,牛老伴下阴间,村 人必须去送行。埋葬后,各家各户一齐在牛老伴坟上烧纸敬香,意思是让牛老伴 把各户孝敬先祖的钱财捎到阴曹地府,分送给各户先祖。所以,今天送葬的人格 外多,人流排了将近二里路。朱阴阳这么做,一方面固然是为牛家丧事捧场,最 主要的是想告诉人们,日本人霸占阴灵沟,开山放炮采金矿,先祖们在阴曹地府 无法生存,以凝聚起乡亲,激起乡亲对日本人的仇恨。
牛老栓家的狮毛大狗——老五一直卧在棺木旁不吃不喝不动。棺木前摆着 煮熟的鸡肉、蒸好的点心,它从来不动一口,它好像知道那不是给自己吃的,是供 给主人享用的。小兰怕饿坏它,专给它熬了盆面糊糊,它才摇摇尾巴勉强吃几 口。起灵后,棺木被抬起来,它明白自己的老主人就要离开这里了,“嗷嗷——” 地十分悲惨地叫了几声,然后就用爪子挠起了棺木。人们想把它轰走,可是棺木 抬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杠夫们脚下不利索,狠踢几脚,它委屈地叫几声,又钻进 了杠夫的腿林之中。
送灵队伍到了阴灵沟口停住了。牛老伴和她妹妹的墓穴就在这里。这里本 不是她们安息的地方,可阴灵沟进不去,朱阴阳就择坟于阴灵沟口。自然,朱阴 阳也是想让鬼魂来威吓日本人。棺木落地后,杠夫们满身大汗,东倒西跌半躺在 地上歇息。两只引魂的大红公鸡被解开了绊脚,连飞带跑离远了人群,向阴灵沟 方向去了。有人要追,朱阴阳止住说:“别追它们,死人的灵魂是跟鸡跑的,让她们的鬼魂进阴灵沟作怪日本人去吧!”
准备安葬事宜时,哭灵的队伍稍事休息,鼓匠也停息了。孝子们撩起了脸上 的遮羞布,每个人都是泪迹满脸。小兰的胳膊被人碰了一下,扭过头,看见了一 张嬉皮无赖的脸。他向小兰点点头,把一块货郎常卖的新手帕递给了小兰,示意 她擦擦脸上的污迹。小兰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仇恨,差些骂出“油屁股你这个王 八”!可她灵洞的脑子转了转,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原先怀疑杨拐子奸污自己, 得知那块银元落到油屁股手里后就把怀疑的视线移到了这个无赖身上。油屁股 早对自己不怀好意,认定是他干了这种事。可她毕竟没有有力的证据。小兰擦 了擦眼睛,说:“谢谢会长了!你干了缺德事,还敢来见我?”
“嘿嘿,小兰,对不起你,我真心爱你。”油屁股瞅瞅周围,压低声说。小兰一 听油屁股已经认账,进一步探究说:“你这畜生,糟蹋我那么久,只给我一块大 洋?”
“不不不,我当时只带一块,一两天多多地给你!只要你跟我好,我把命也给 你!”
小兰压住了内心的愤怒,说:“好,你说了可算数。一两天你把钱送来。” 油屁股极其兴奋,他像见了日本鬼子那样,又是弯腰,又是点头,小兰把脸扭了过去。
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墓穴里测试棺木放置方位的朱阴阳忽然 喊起来。几个人同时跳进了墓穴,随即也惊然地探出了头,喊道:“墓穴里出宝 了!墓穴里出宝了!”
原来,刚打好的墓穴里竟然发现了一个钱袋,里边装着白花花的二百块银 元,朱阴阳以为见了鬼钱,吓了一跳,摸摸这硬朗朗的银元,才确信这是真真实实 的袁大头。
人人为之惊诧,觉得不可思议。人们确信,这绝非人为,是神鬼之意。就连 张老先生这位从不信神鬼的老学究也直摸脖子找不出答案。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二木匠身上。他是打墓人,是昨天晚上最后一个离开 墓穴的人。他这阵儿面色像土墙一样难看,听说了这包银元,吓得浑身不断哆 嗦。他和人们结结巴巴叙述了昨天晚上他所见到的一幕。
昨天黑夜,皎洁的月光把山谷映得一片苍白,阴灵沟的山峰把巨大的黑影置 在了牛老伴的墓穴附近,阴森恐怖。夜幕将近拉开时,二木匠将墓穴弄得平平整 整,就要回村时,隐约发现一个白色的身影钻进了山冈上的小树林中。常听人们说厉鬼穿着白衣,戴着高帽,拉着长舌在黑夜出来吃人。他的心“咚咚”直跳,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狐狸从背后蹿过来。二木匠猛回头,看见那个白色的 身影正向新掘的墓穴奔去,这只狐狸就是被白色的身影惊动而逃。那个白色的身 影奔到墓穴旁,忽然又消失了,好像是跳进了墓穴之中。二木匠失魂落魄地跑回 了村子,双腿软得像面条无法直立,回了家昏头昏脑地钻进了被子,嘴里开始胡言 乱语。爹说他跟了鬼,又是围门,又是驱鬼,折腾到半夜,二木匠才稍稍清醒。
今天早晨,二木匠想了想昨天的事,怀疑自己眼花了,没当回事又参加了送 灵。没想到,墓穴里竟出了如此奇事,他这才确信昨天真的看见了鬼,所以被吓 成了这副模样。
当黄土填满了墓坑,又堆起一个大坟堆的时候,放炮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响 起来。这位被日本人杀害的第一个牛家村女人就这样离开了阳世。
按照朱阴阳的安排,全村送葬的几百号人都跪在了牛老伴的墓前烧纸敬香, 每个人嘴里都控诉起日本人不许他们进阴灵沟烧纸尽孝,虔诚地恳求牛老伴,把 活人的心愿带给阴曹地府的每位先祖和亲人。无疑,这么多人聚在阴灵沟口,同 仇敌忾,自然是对日本鬼子的一种藐视和挑战。日伪军上百人也聚在了阴灵沟 口,静观牛家村人的行动,没敢走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