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思想最开放”的城市，为何要扫除红灯区？

阿姆斯特丹红灯区在过去两个月的疫情期间一直处于关闭状态，游人踪影全无。在这个城市重新开放之际，这一现象也让当地人重新思考这个备受游客青睐的旅游胜地。图片来源：Pierre Crom—Getty Images

3月和4月肆虐全球的新冠疫情，让有着500年历史的阿姆斯特丹城市中心成了鬼城：在红灯区，比如斯图夫斯提格小巷中，已经看不到橱窗中衣着暴露的性工作者，同时消失的还有慕名而来的游客们。在伦勃朗广场和莱顿广场这些历史悠久的广场上，咖啡店里也没有了那些专程来阿姆斯特丹体验大麻的游客。
阿姆斯特丹平均每月会迎来100万游客，病毒不光赶走了这些游客，还揭开了一个多年以来被人们视而不见的事实：市中心已经不再是本地人的天下。
如今，当地人打响了夺回市中心的战争。
担任阿姆斯特丹中央地区议会议长的玛卡·腾·布鲁金卡特说：“令人痛心的是，居住在市中心的当地人是少之又少，而且为当地人提供服务的设施也是屈指可数。我们得改变这一现状。”
全球各大城市和国家都在研究在后疫情时代应采取哪些差异化举措。对于阿姆斯特丹来说，其每年1900万的游客能够带来60多亿欧元的收入（约合人民币480亿元），而这也意味着阿姆斯特丹需要在市中心更好地平衡游客与当地人之间的关系。
为了实现上述平衡，阿姆斯特丹市长费姆克·哈尔瑟玛在3月底推出了一项计划。在写给当地议会的信中，她列出了诸多措施，包括购买地产和限制牌照发放，以确保老城不仅仅只有遍地开花的纪念品店、大麻店和多能益酱华夫饼，同时也应该拥有居民能够工作的公司、他们可以居住的房屋，以及能够满足其需求的百货店和销售网点。
这并非是市政府第一次推出这类举措。不过哈尔瑟玛在信中提到，新冠危机凸显了“思考城市中心未来的紧迫性。”信中还指出，这座城市目前已经变得越来越过度依赖于游客，因此需要多元化。
4月底，这座城市迎来了胜利，当时，作为丹麦最知名的金融科技公司之一，Adyen NV称公司将在市中心租用1.7万平米的办公室。负责为Uber、Ebay和缤客（Booking.com Ltd.）等公司提供支付处理服务的Adyen NV称，公司看中了周边的零售设施。
该公司的首席财务官英格·尤德哈格称，Adyen年轻的雇员“喜欢在充满活力的城市中工作，这样他们便可以在休息时段到访书店，或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在附近的街区小酌一下。”
另一家金融科技公司Ohpen的高管安吉利克·斯考滕说，当地政府一直在积极地吸引公司进驻这个地区。Ohpen于八年前搬到邻近街区。
她说：“过去15年中，大批企业相继离去。在Adyen到来之后，我们的街区又开始恢复平衡。”

如何处理红灯区？

政府重塑阿姆斯特丹计划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让红灯区搬出老城区，并抑制针对游客的咖啡店数量。然而这并非易事。
对待性、毒品和聚会的开放态度，以及阿姆斯特丹老城区古老的鹅卵石大街、运河以及狭窄、色彩斑斓的洋房，让该市成为了一个备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但多年以来，蜂拥而至的游客也让当地人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从当街呕吐的瘾君子一直到跟踪狂，这一点与威尼斯和巴塞罗那类似。
江河日下的环境也让一些当地居民在其窗户上贴出了自己的照片，上面写着：“这里是我的家。”
52岁的保罗在红灯区的一条小巷中居住了16年，他说：“为清扫垃圾，环卫车每天得从这里经过数次。”像这种小巷还有很多。保罗是一名独立咨询师，但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氏。他称自己十分讨厌那些在他家门口小便或呕吐的游客，但这类游客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他希望当地政府关闭红灯区和咖啡店，并让当地零售商回归这一地区。
“政府必须把这个地区还给市民，因为如果政府现在不这么做，那么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说。
这件事可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地政府多年来已经探讨和实施了多项举措，例如限制游客租赁和禁止开设为游客提供这一服务的店面。议会甚至尝试通过收购红灯区店铺所有者的权益，让他们搬走。
阿姆斯特丹品牌推广机构amsterdam&partners的首席执行官吉尔特·尤度说：“拐点出现在2014年。所有人开始意识到并非总是越多越好。为旅游经济服务已经成为了很多最拥挤区域的唯一生计。”

阿姆斯特丹对待性和毒品的放任态度可谓是闻名遐迩，也让该市的红灯区成为了游客的天堂。图片来源：Wire photography: Pierre —Getty Images.

靠游客兴盛起来的红灯区店铺并不愿离开。在红灯区330个店铺工作的性工作者们认为这里很安全，因为到处都是摄像头，而且她们也将游客视为其最大的收入源。
疫情让性服务行业遭受了重创。很多性工作者回到了东欧的老家，或在非法打工。虽然红灯区将在9月重新开放，但它们预计，由于大多数游客都不会远行，因此收入将只有正常的30%。
Agapi公司租赁了31个红灯区店铺，其负责人马斯腾·斯塔瓦斯特说：“我们当前的处境并不是很好。”
尽管租赁公司可能已经为市政府购买它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但当地政府也会因此而耗尽自己的资金库。此外，此举也并不一定就是一个双赢策略。10年前，购买100多家红灯区店铺的举措便出现了事与愿违的现象，因为随着地产价值的下跌，高端商业实体并不愿进驻这一区域。
斯塔瓦斯特说：“面对现实吧。性工作者需要游客，而游客希望体验阿姆斯特丹，但最能代表阿姆斯特丹的除了老城区还有别的地方吗？”
销售大麻的咖啡店店主也对限制向游客出售大麻的举措表达了类似的担忧。保罗·威尔海姆是两家咖啡店的联合所有者，其中的一家是阿姆斯特丹历史最悠久的咖啡店之一。他说，此举对于其业务来说可谓是糟糕透顶。
在外国游客消失之后，他的店面（其中一家曾经作为布拉德·皮特和马特·戴蒙参演的2004年电影《12罗汉》的拍摄外景）损失了50%的收入。他说，很多咖啡店将倒闭，因为当地人对它们并不感兴趣。
他警告说，当局在限制咖啡店方面做的有点过分了，而这些咖啡店可能会转入地下并因此被定罪。
他说：“游客最初可能会被咖啡店吸引，但这些人还会预定酒店，上餐馆用餐，随后坐船在运河游玩一圈，他们自然得花钱。未来几年经济形势将会十分严峻，我们也需要工作。你不可能在拥有小村庄般田园生活的同时扮演国际大都市的角色。”
对于某些人来说，旅游并不是最大的问题。81岁的养老金领取者让·多勒布姆称，这座城市需要的是严格的执行，以便让那些粗俗的现象得到管控。他在红灯区已经生活了45年。
他说：“声色场所和红灯区是阿姆斯特丹的一部分，何不接受这个现实。”
城市官员并不同意这一点。腾·布鲁金卡特表示，政府想要的是更多的家庭住户以及更多针对当地人的酒吧和餐馆，而不仅仅是酒店客房。
她说：“我的梦想是，城市中心将继续保持其活力，这里依然有游客，但游客并不是其主体。市中心应该成为当地人生活、工作和开展其他活动的场所。”（财富中文网）
作者：Ruben Munsterman, Ellen Proper, 彭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