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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多岁时候,老杨办了一家印刷厂。

开始的时候是小打小闹,只有一台八开机,一台切纸机,七八个人。印些单色的票据、作业本等零杂件。

2002年,政府在城郊划了一块很大的地,这块地被称为工业园区。政府提了一个响亮的口号,叫招商引资、筑巢引凤。为此,这园区也叫金巢工业园区。老杨也想到园区办厂,但资金不足,进园至少要拿二十亩地,虽说政府优惠,但一亩地也要五万,二十亩地就是100万,而且进园之后要建厂房车间办公房,这至少也要一两百万。老杨拿不出这些钱,进园办厂的想法,只能停留在思想里。

但后来,老杨的印刷厂还是搬进了园区,是老杨租了别人的厂房,那是家引进的外资企业,在园区拿二十亩地,建了4000平方米厂房,但过后,那企业并没投产,闲置在那儿。这样闲了两三年,便把厂房租给了老杨。

在园区,老杨的生产规模也在逐渐扩大,不管是人员、设备还是业务,都比以前扩大了许多。比如2006年,老杨的印刷厂有二十多人,年产值300万,除去租金、人员工资和其他开支,老杨这年的纯利润有50多万。但这些钱刚好够买设备,老杨这年买了一台双色机和一台订书机。加拢来,刚好50多万。也就是说,这一年做下来,老杨等于赚到一家人的吃饭钱,赚到二十多个工人的工资,还赚到两台设备。

其他年份也一样,老杨工厂看起来规模不断扩大,一是人员增加,从二十几人变成了四十多人,产值也越做越多,从三百万增长到五百多万,利润相应也提高了,但和以前一样,赚的钱都购置设备了,比如那几年老杨买了胶装机、复膜机、拉膜机、粘盒机以及数控切纸机等等。这样算下来,老杨这几年还是只赚到一家人的开支、工人的工资和那些设备。

2011年,老杨还欠了债。

欠债是因为老杨买了一台四色机,印刷行业竞争相当激烈,你做不了的东西,别人能做,这样,业务就被别人抢了。为此,老杨下血本买了一台四色机,200多万。老杨这年产值达600多万,按15%或18%的利润计算,纯利润在100万左右,但这台四色机,却花了200多万,老杨这年欠债100多万。

再后几年,老杨印刷厂的业务做得也算不错,除了发工资和日常开支外,老杨还了那100多万的债,多余的一些钱,又添置了一些必要的设备,这样算下来,老杨还是没赚到钱,只赚到厂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设备。

到2015年,印刷业的竞争更加激烈,这时的包装盒上都有条形码,如果想继续做包装盒,就必须买打码机。一台打码机的价格是100多万。为了适应生产,老杨狠狠心买进了一台打码机。这年,老杨的纯利润是60万,打码机是110万,也就是说,这年老杨又欠了50万。

打码机装好的那天,老杨看着打码机发呆,边上有人说:“这些钱在我们这座小城市可以买两套好房子。”

老杨说:“还可以买一辆奔驰。”

老杨还真想买一辆奔驰,作为男人,他同样喜欢车,但他现在开的,还是一辆2003年买的六代雅阁。

现在可以对老杨办厂进行总结了,从2002年到2015年,老杨办厂14年,不但没赚到一分钱还欠银行50万,老杨赚到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700多万的设备。当然,老杨这14年还让40多人有工作做,这是一种社会效益,这让老杨很欣慰。

2015年底,租给老杨厂房的房东来了,他说不能再把厂房租给老杨了。老杨傻傻地问为什么?房东反问一句:“你不知道?”

老杨摇着头说:“不知道。”

房东说:“政府要收回这块地,用于房地产开发。”

老杨呆在那里。

其实,从2002年到2015年,全国最红火的是房地产,老杨所在的城市也不例外。到2015年底,老杨厂区旁盖起了很多商品房。不仅如此,政府紧跟形势,主动作为,要把园区的土地收回来,然后再统一拍卖给开发商。也因此,政府要收回老杨承租的那20亩地。当然,政府也不会让土地所有人也包括老杨的房东吃亏,每亩的回收价格是50万,厂区里的建筑每平2800元。这样算下来,房东这十几年一分钱事没做,纯赚2000万元,而老杨每天拼命地做,还欠了银行50万,要说赚,也只赚到700多万的设备。

可想而知,老杨心里有多难受。

这时候老杨65岁了,做事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人家让他搬,他也就不想再办厂了。老杨后来把那些设备卖了。机械设备像汽车一样,过手就亏,老杨那些设备只能按购买价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的价格卖出去,也就是说,老杨那700多万的设备,只卖到150万,还了银行50万欠债,老杨还有100万,这是老杨14年办厂的所有收入。

有个厂里的副手笑了,厂长所得不过是我14年的工钱,还操心费力的,哈哈……

老杨没作声,但眨一眨眼,落泪了。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越来越复杂和动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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