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搅局：病毒，死亡，数据都敌不过新政治正确

无论种族主义也好、病毒感染也罢，还是股市行情剑走偏峰，2020年就是一个极致，人们只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文 | 《财经》特派记者金焱发自华盛顿

编辑 | 苏琦

周五，6月19日，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在疫情发布会上发出了新的警示：新冠病毒已进入“新的危险阶段” 。他说，新冠大流行正在加速发展，周四一天报告新增15万例新冠肺炎病例，是疫情爆发以来最多的单日病例通报，其中近半的病例出现在美洲。

听到、看到这条警示的美国人很多，在意的一直在意，不在意的，这条警示和所有美国高企不下的疫情病例数字都只是一个数字。

在2020年让人目不暇接的见证历史的时刻中，6月19日是平常的一天。

另一个国际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谭德塞的警示前后也提到了美国，认为美国经济因疫情而隔离封锁的时间比预期长，可能导致二季度国内生产总值（GDP）萎缩幅度大于预期。4月IMF发布的经济预测认为美国经济在2020年将萎缩5.9%，预计2021年将反弹至增长4.7%。

世界上最大经济体的复苏步伐可能会放缓的消息也没搅动太大波澜，周五美股三大指数涨跌互现，盘初均涨逾1%，纳指六连涨，一度重返10000点关口。截止收盘，道指跌207.54点，跌幅0.80%，纳指涨0.03%，标普500指数跌0.56%。

美国人的关注都集中在有40万人口的塔尔萨(Tulsa)，这座沿阿肯色河（Arkansas River）而建的俄克拉荷马州第二大城市。虽然宣传这座城市的网站上写着：具备典型美国吸引力的大都市——它基本上等于说，这座城市的闻名度不高。

因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致一名非洲裔男子死亡引发抗议和骚乱，美国全国性的示威活动已经持续数周。

图：金焱

美国警察面临着一场正当性危机。图：金焱

但美国总统特朗普钦点此城作为他6月20日竞选活动的所在地，让塔尔萨的知名度在短短几日内骤然提升。塔尔萨本身也暗合了美国面临的现实与历史，二者复杂的交汇在一起，并因为新冠病毒大流行、弗洛伊德事件引发的、席卷美国社会的反种族歧视运动生生不息，以及高擎“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特朗普今年首次举行连任竞选集会的政治鼓动，而变成美国2020的经典写照。

我用了十多天的时间走访美国中西部地区，本意是考察一下美国的经济重启。经济重启听起来是一个挺振奋人心的事，但真正反映在城市的现实上，并不让人振奋。美国联邦储备理事会主席鲍威尔前不久描绘的美国经济前景，基本上可以用“相当暗淡”来概括。“相当暗淡”也同样可以形容一些州的经济重启。

美国各州重新开放，但疫情远未结束

俄亥俄州的文顿县（Vinton）是该州88个县中，惟一的零病例之地，它在州地图上脱颖而出的样子，像拇指因酸痛而无力下垂。麦克阿瑟（McArthur）是文顿县中人口不足2000人的村子，看起来更像一座小镇子，城中心的旅馆的大门敞开着，店主不时出来张望一下，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街道上惟一的一个人，整个城中心最繁忙的是旅馆对面的加油站，另一边的饭店虽然已经开张，客人寥寥。

复苏只倾向于一小部分店铺。图：金焱

真正意义上的消费者可能要在更大的城市里才有。在伊利诺伊州，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有估算表明，该州今年可能会失去55万个工作岗位，其中直接损失的40％将集中在贸易，运输，商业以及休闲和酒店业。以伊利诺伊州首府斯普林菲尔德为例，旅游业是斯普林菲尔德经济的主要动力之一，但疫情之后，游客几乎消失了，斯普林菲尔德已经长达几个月没有任何旅游景点开放。

有些城市将面临更加巨大的无法复工的压力，城市的街道空空荡荡。图：金焱

美国各地逐步复工，开放社会和商业活动必然增加在工作场所、饭店、体育场馆等设施的群聚和群体感染的可能性。为此上座率变成了严格控制的指标。当上座率控制在25%或50%时，很多城市的饭店都无法生存——社交距离带来较低的占用率，也降低了饭店支付费用的能力，员工人数也可能无法回到大流行之前的水平。

但美国经济大范围的重启，与手无寸铁的黑人男子弗洛伊德之死引发的街头抗议横扫全国相重叠，抗议者与警方之间的紧张导致暴力冲突、示威活动转变为骚乱，并持续升级。美国中西部地区中的一些城市被圈入37个宣布宵禁、12州启动国民警卫队的版图中，一些餐饮企业和休闲酒店业也因此或被打砸，或推迟经济重启。在芝加哥，直到6月中旬前后，饭店和酒吧才看到持续的客流。一个很火的饭店管理者告诉我，他们好不容易维持到可以开门营业，被一些激进的示威者砸了玻璃，于是饭店在6月10日才正式开业。

疫情打击下，餐饮业挣扎求生。图：金焱

当科罗拉多州的丹佛的抗议活动变成破坏性的时候，这座城市有三分之二的宾馆旅店已经裁掉了至少一半的雇员。希尔顿酒店一直在苦撑，一个经理告诉我，酒店的入住率最多也就15%，入不敷出，为节省开支，他同时负责前台，在没有客人时打开电脑整理金融产品。城中心的很多酒店都已关张，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永久性地退出了。当地酒店管理者告诉我，复苏可能要等到两年以后。

花旗集团前全球外汇主管、深数宏观（DeepMacro）联合创始人兼CEO杰弗瑞·杨（Jeffrey Young）和我分享了他对活动水平下跌了至少 60%（即“停工”）的零售场所的一些发现：大约 15%的零售场所人流量恢复到 80%或以上；大约 35%的零售场所人流量恢复了 20%或更低；剩余 50%的零售场所人流量的恢复介于前两者之间。在人口密集的州如加利福尼亚州，纽约州等，仍然“停工”的零售场所比例更高，零售场所访问量的恢复，分布也更为不均衡。

因新冠病毒而丧生的美国人已接近十二万。美国南部和西部的几个州6月19日传出新冠病毒感染率飙升的消息。一些州报告，被筛查者中结果呈阳性的比例呈上升趋势。世界卫生组织认为，阳性率高于5％尤为令人关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广泛观察的数据显示，过去一周，美国有16个州的平均发病率超过了这一水平，且还在上升。另有四个州的平均增长率为两位数——亚利桑那州为17％，阿拉巴马州为12％，华盛顿州为11％，南卡罗来纳州为10％。其他包括犹他州在内的十多个州的平均数为7.5％以上。

但重新加强限制措施来遏制疫情上升趋势的讨论已经变得政治不正确了。在我经过的一些州，人们谈论疫情已经使用过去式，他们开始进入选情政治，支持特朗普2020年大选的旗子在空旷的乡村格外引人注目，有些州的高速公路上，写有“特朗普2020”的蓝色大旗已然飘荡了一段时间。

一个华尔街投资者这样和我总结、解释美国的现状：无论种族主义也好、病毒感染也罢，还是股市行情剑走偏峰，2020年就是一个极致，人们只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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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阮璐阳luyangruan@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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