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春秋之九

所谓的繁华看尽、秋水望穿,平平淡淡才是真,也是那种不管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多久,也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最终都要回到故乡,叶落归根,身心都有一个归宿。这个归宿,也经常被说成是我佛,是性灵,是大道,是真纯,是质朴——这种心态,也促成宗教甚至于邪教的水土之源。财色散尽,或者被骗尽之后,赤裸裸地回归生命之始,似乎在那一个由地域和血缘罩着的熟人时空里,除去一切人情冷暖,闲言碎语,是非功过,一切都那么地安逸、空灵。

但是流行歌曲与交响曲听得多了,然后听一下乡间的小调,正好比大鱼大肉吃多了,然后来点白粥就酸菜,却也去腻养胃。世界的丰满多彩或者多灾多难,也正是因为我们人类欲望的无止境,好奇心过程所造成的。我们不断地征服着自然、繁殖着人口,也在以立方似的增长着享乐。而快乐有很多种,声色犬马、诗书耕种都能够令人感觉到心情的愉悦。而两者的极端转换,又象是高空蹦极一般,在极速的失重中体验到得失两重天刺激,不过有些人心理能力太差,半途上就被吓死了。

吊下书袋哦,《道德经》里有言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繁华世相里,能够把持自己内心的,唯有圣人而已,象我们一般的凡人,还是随心所欲、凑合着过吧,有吃就吃,有喝就喝,耕种有余,也读点圣人书,不为五色、五音、五味所迷茫。如果沉溺在花花世界、吃喝嫖赌中,至少还有点的归去来兮、迷途知返的灵犀。

这是每一个人在心灵地图天生出的一套导航系统,听到乡音、想起美食、思念故人,都构成千里还乡的蛛丝马迹。最经典的莫过于西晋的张翰,他有《思吴江歌》:

秋风起兮佳景时,

吴江水兮鲈鱼肥。

三千里兮家未归,

恨难得兮仰天悲。

当时王室争权,张翰托言见秋风起而思吴中的菰菜 ( 茭白 ) 、莼羹、鲈鱼, 于是弃官还乡,这也是乱世苟全性命的文雅一招矣。同样,在官府里混得不如意的陶渊明,也是打着拍子、唱着“田园将芜胡不归”,兴高采烈溜回老家种田去也,这仿佛一个文艺青年,摆脱了一个令他折腾不已的庸俗老板,义无返顾,打定了主意,饿着肚子去追寻理想。陶先生仕途不顺,写诗却写出格高千古的情操来。

所以乡村似乎是人生的自留地,人生如战场,如果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这也是为什么美国的乡村音乐一直有着绵长生命力与广泛受众的原因吧。

曾经的稻田鱼塘、山青水秀,如此灰尘蒙面、车水马龙。而在路人侧目,坐在路边怡然高唱,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热爱与境界?山歌日渐老去,也渐觉老土,在一片现代化、国际化的口号中,暗淡了身影,瑟缩于角落。它们永远是游离在宣传部、文联之外的草根文化,或许说,在政府的法眼里,连文化都算不上。正如同没有色情没暴力,一切遍没有了吸引力,它们只在上一代人以及上上一代的记忆和某些节假日里,在田垅、榕树下、禾堂上,一切被主流社会意识所忽略的零碎角落,焕发出更强的生命力与更执着的生存空间。也只有在某些领导或者某些特殊时刻,需要到地方或者民族特色的时候,才会把它从这些角落里拎出来,洗洗干净,换上新衣裳,“闪亮登场”——就象春晚上看到的那些五光十色。

但是,偶尔听到身边很多讲壮语的小青年,他们那种与现代生活方式慢一拍地蛮与野,那种尚未学会的一些现代生活中的礼仪与教条,我又觉得这种比较原始而生态色彩情感交流形式,还是有传承的可能性。我们除了使用很高科技的通信条件进行交流,短信、QQ、微博、电话等等,为什么不用诗歌、对唱的形式让自己的形象和生活有更多的浪漫色彩呢?也许,百分百的人认定古希腊维纳斯躯体之美,但是这另一种美的形式也许仍埋没在边陲小镇里。

时间是把杀猪刀,唱山歌的人会越来越少,也会越来越老,如果再无传承,那真的有成为文化遗产的可能,而且这种“呕哑嘲哳难为听”的东西,也有可能连遗产都算不算,我们只不过是在一厢情愿地想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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