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加的天台

“本台播报一条新闻，17号上午十点十六分本市警察部门接到市民报警电话，妇幼保健院发生一起跳楼自杀事件，跳楼者为一名二十三周岁的年轻女性，据目击者称......”

电视里播放着今天的新闻，房间里的方爷爷放下茶杯，发出惋惜的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都想用自杀来解决这些事情呢，也是苦了她的父母了。”正午太阳正毒，窗外的蝉鸣也是无精打采，鸣的声嘶力竭，空调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只是方爷爷屋里的温度太低，总让人觉得汗毛都在发抖。而方爷爷却喜欢这样的低温，它让人冷静镇定。墙上钟表的分针已经指向了数字6，又到做午饭的时间了。

方爷爷从房间里慢慢的踱出来，冷风顺着门缝窜了出来，让和方爷爷擦身进屋的方小阳打了一激灵，“爷爷，你怎么又调这么低的温度，太冷了。”进屋的方小阳将温度调高了两度，拿起遥控器将新闻台换到了少儿频道。抬头看了一下表突然想到了什么，“奶奶，今天就我们仨在家吃饭了，他们都不回来。”方老太从两年前就开始耳背了，只是看着方小阳嘴巴像小鱼一样一张一合的，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想问又怕小孙女嫌弃，只好装作听清了，回了一声“奥”。

厨房里的油烟机停下了，热气还是溢出到餐厅里，餐厅里的温度并没有方爷爷房间的低，自然会让老爷子不太满意，没事，十几分钟后就可以回到让我冷静的空调间了，他心里总是这样想着。这顿中饭依旧平淡无味，方小阳已经不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逗大家笑了，所有人拼尽全力牵动面部肌肉令嘴角翘起的弧度让她觉得其实大家面无表情的样子是最好看的，于是，方小阳便将这些笑话永远的藏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偶尔拿出来自我欣赏一下。爸妈已经好久没在家吃过饭了，他们总是在外边吃完回家，爷爷奶奶也总是在他们回家后问一句“都回来了？”，然后妈妈会说一句“是的”，爸爸一句话都不会多讲就直接进屋睡觉，家里的灯总会在十点之前就全部熄灭了，这些在近几年都变成了大家的习惯，习惯没有过多的对话，习惯十点之前风雨无阻的熄灯睡觉，方小阳真的很讨厌这样的生活。

“方小阳，方小阳，方小阳......”耳边总是有个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那是个低沉又有磁性的女声，有些熟悉，可总是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方小阳，方小阳”她睁开眼睛，强光刺激的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一个女生的背影，声音就是从那个人影传过来的，她不停的叫着方小阳的名字，“你是谁？”方小阳大声的向那个方向喊着，可就在那女生回头时，一道强光向着方小阳吞噬而来，“啊......呵”方小阳蹭的一下坐起来了，额间布满了薄汗，抬眼一看，凌晨四点，这个梦已经缠绕她两年了，每当她在梦里想要知道那个女生的身份时，总会是那道强光将她冲醒，她应该是认识那个女生的，她到底是谁。方小阳再次躺下了，她知道她不会再继续刚才的梦了，也不可能再睡过去，躺下只是假装自己在睡觉，好让自己有一个正常的生物钟。没有人知道方小阳的梦，这是方小阳的秘密。

夏天总是让人躁郁，炎热的天气，扰耳的蝉鸣，傍晚楼下叽喳的聊天声，孩子们的打闹声实在是无法让人高兴起来。好在方小阳家住在城郊的房子周围没有那么多住户，他们家周围还算清净。家里人也都不是喜欢外出的性格，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爷爷奶奶是从来不肯出门，方小阳就自在多了，在外边怎样玩都行，只要别带回家玩就行。爷爷自从两年前就一直不愿意外出，整日待在家里看那段轻生女自杀的新闻，方小阳觉得爷爷可能是老年痴呆了，但是看他跟自己仅有的几段对话和平时做饭的熟练度，不像是老年痴呆的症状。方小阳曾经跟爸爸提过爷爷的事，但爸爸说爷爷是个怀旧的人，所以喜欢反复的看一段新闻，那为什么非得是一则有关轻生女自杀的新闻呢，爸爸没有在回答这个问题，当方小阳将这个问题跟姑姑们提起时，大家都是类似的回答，仿佛已经统一口径告诉她爷爷没有老年痴呆，只是因为怀旧，奇怪，实在是奇怪。但是时间长了，没人再肯回答方小阳的问题，她便不再自找无趣，研究爷爷的精神状况，只要爷爷健康，看什么新闻不都一样吗，这是方小阳告诉自己的答案。奶奶本身身体状况就差，多年以前腿脚就不灵活了，两年前开始，又耳背的厉害，和其他老人不一样的是，奶奶在耳背厉害之后，不仅不唠叨健谈，反而说的话越来越少，问什么也总是用“嗯”来回答，平时说的最多的只有一句，就是“都回来了？”，对我是这样，对妈妈爸爸姑姑们都是这样，这大概是老人年纪大了，深沉变成了一种内在的气质。

话少是方小阳一家的传统，方小阳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他们之间没有过多语言上的交流，在家里爸爸与妈妈的交流除去“吃饭啦”“走了”“睡吧”之后就没有其他的言语交流了，方小阳认为这是二十多年夫妻的相处之道，口头言语早已转化为肌体语言了，这叫默契吧。方小阳是他们家的例外，正在就读初一的方小阳被认为是班里最为健谈与活泼的学生，话少只是方小阳在家里的表现，家庭之外的她从来就是滔滔不绝的，滔滔不绝的内容涉及天文、地理、娱乐、八卦各个方面，却唯独没有家庭状况，方小阳执行最好的方家法则便是不与外人谈论一点家里的状况，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仅仅知道方小阳住在郊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