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4,新年。辗转四班飞机,历时三天,2号凌晨我终于到达库斯科机场。
出了这跟汽车站一样的小机场,看着外面熙熙攘攘地举着小旗的黧黑色的人群,我有点忐忑:“这帮家伙靠谱不靠谱啊?”
尽管IVHQ新西兰总部的人Chelsa一直比较热情,秘鲁本地的志愿者组织Maximo Nivel除了给我推荐过一个巨贵的旅行社之后,一直联系不多,难免令人不安。
按照Chelsa的交待,我满脸茫然地寻找那个黄色笑脸的旗子,找了两圈没找到,却被一大堆喊着taxi,taxi的人紧紧包围了。我紧紧看护着我的两个背包,一边不停地说着Gracias,no!Gracias,no!一边从人群人钻着挤出来,找了个靠墙的位子站定。
一个拿旅行册的人走过来:“Senorita,你需要帮忙吗?”
我很警觉地摇了摇头。
他热情地追问:“你等旅行社?旅馆?朋友?”
我只好说:“都不是,我等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
“Maximo Nivel。”
“啊,志愿者组织,他们总在这里的,他们有个旗子,黄色的,有绿色标志,可能现在有点太早了吧?”
“谢谢您,我在这里等一下吧。”心内松了口气,但我还是对这种过度的热心有些提防。
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人来,我开始焦燥起来。
看到路边有个电话亭子,刚想进机场去换点秘鲁索雷儿打电话,那个旅行社的人突然钻了回来:“你有他们电话吗?”
我顾不得提防,赶紧说,“有啊,在这里”,
“我来帮你打吧。”
他掏出手机来,打了半天,说:“没人接”
“我还有个办公室电话。”
“给我,我来打试试,太早啦,太早啦。”
出乎意料的接通了。我模糊听到他用西班牙语跟那边说:“有个Senorita下飞机了,一直在等你们呢。”
挂上电话,他说:“他们说了,20分钟到。他们离这里也就10分钟吧,很近的。”
又是半小时过去,仍然没人来。
那个人转了过来,说,“我再帮你打个电话吧”。
电话接通了,我说:“把电话给我,我来讲。”。
他把电话拿的远远的:“不行啊,小姐,那边可是讲西班牙语的噢。”
我不理他,强硬地坚持说,“请你把电话给我,我自己来讲!”
我刚一声“Hello”那边立即用100%的美式英语一迭声的抱歉:“你在那里等着,我们有位女士很快就去接你。”
收起手机,那人直接了当地说,“这下你放心了吧,给我小费吧。”
“噢,当然了,你等着啊,我得进去换钱。”
“美元也行。”
“对不起,我没小面额的。”
他一脸企图,默默地盯着我,终于没有脸皮厚到说:“大面额也行”的地步。
我背着行李走回机场,他一直跟鼻涕一样粘在我身边,看我在货币交换所换了200美元,拿出一迭纸币和一大把钢蹦来。
我顺手给了他两个索雷儿,他跳起来嚷:“这怎么行?怎么也得给我十块钱”。
“十块钱,凭什么,两个电话而已!”我反驳,气场上已经有几分客居他乡的无力。
“十块钱对你们这种人来说算什么?不到四个dollar。”他这时硬了起来。
我懒得和他纠缠,拿出10索雷给他,打发了他,一边心里恶狠狠地骂:“Hijo de puta!”
我继续站在墙根里默默地等,心里暗暗憎恨自己的小软弱。完全可以自己进去换钱打付费电话的,怎么一下子这点能力都丧失了呢。
又等了四十多分钟,来了位长的很象本地人的头发蓬乱的女士,带着一身刚被人从早床上揪起来的仓促,手里拿张用潦草黑字临时写成的“Maximo Nivel”冲了过来,一上来就道歉:“抱歉,我不会说英语,咱们走吧。”二话没说,拿起我的大包,就开始拦出租车。
“咱们坐出租车吗?”我心里不安地问。
她很淡定地说:“没错!”
我只好努力按捺住是否会被她拐了、绑了等的不良质疑,乖乖的背着小背包跟上她。
(二)
Maximo Nivel在库斯科最繁华的太阳大街上的醒目位置,看到它的标牌后,我一时释然---还好,没被骗,但又心生疑虑:一个志愿者组织,干嘛要打这么醒目的广告呢?
进门一看,处处易拉宝、宣传册,我问Hermes:Maximo Nivel是个语言学校吗?
Hermes笑了:“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只做志愿者的事情啊,不然要很多donation的才能运转下来的,我们教旅游者西班牙语,也教本地人英语。”
办理速度很快,Todd给了我一本志愿者手册,说:我们先送你去家里休息,六号早上八点半开始Orientation,这两天你可以抽时间转转---注意好好休息,过了高反期,再开始活动。
Ronaldo,我的房东,五十来岁,有些谢顶,面容和善,他在“弯腿街”Arcopata街的一个小白铁门那里等我们,热情地把我迎进家里。
“这就是你在库斯科的家了。”他热情地介绍着。
进门下一个长长的台阶是一个美丽的花草小径,里面有五六户人家,Ronaldo家在最里面,两层防盗门进去是一个干净美丽的大门厅,里面有几个平房和一个二层小楼,很象昌平的农家院,他用英语一一给我指着我的房间,厨房,洗澡间的位置。把钥匙给我,他再三叮嘱我每次出入一定要锁防盗门,“三下,进来也要锁,明白吗?库斯科非常乱。”
“你饿了吧,先吃早饭吧,然后可以睡一觉。”交待完后,他走了。
这一觉直到中午饭时光,才迷糊地醒来。
午饭桌上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长腿美女:“嗨,我叫萨宾娜,来自美国蒙大拿。”
“你也是刚来的?”
“我已经来了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你做什么?”
“我做过好几个工种,你呢,要做啥?”
“还没具体定,我们周一才能具体谈,可能是孤儿院或者旅游学校吧。你都做过什么呢?”
“我做过孤儿院,我最喜欢,可以和小朋友做游戏,还做过医疗所,现在在一家老人院。
“你要是和他们谈安排工作,千万别做医疗所,你会插不上手的,我只能象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有时还挡人道儿,杵了两天就受不了了。做老人院和孤儿院还好,有很多事,每天很忙。”
“那不要西班牙语很流利吗?”我带着小自卑,弱弱的问。
“没事,他们都会教你。”
“你还会呆多久?”
“我明天就走,去利马进行一个周的小徒步,然后接我妈妈过来旅游,我在这里找到一份旅馆的工作,这样可以至少工作三个月,这期间,我已经安排好了,业余时间做教小朋友英语的志愿者。”
“你在美国是学生还是工作了?”
“今年刚毕业。我打算拿一、两年时间出门转转,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就行了。然后再回美国工作1-2年,稍微赚点钱,再去读研究生。”
“这么清晰的计划啊,真赞,你学啥的?”
“数学。”
“你喜欢这个专业吗?”
“是的”,萨宾娜笑了,听出我的潜台词,“我每次说我学数学都有好多人表示不理解,不过,我的真的特别喜欢数学,我琢磨起数学题来可以不吃饭的--我将来也可能考虑学经济吧,但一定要能以数学为主才好。不过,我现在先不想这事儿,先到处看看再回去赚了钱后才能再说。”
(三)
库斯科城和拉萨海拔相近,晚上很冷,只有十度左右,这个城多数房子没有热风。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低度室温,颇有不适,身上压了三床毛毯---是那种很沉的老式毯子,加上高反,更是气短,躺下很久脚依然跟块冰一样,鼻子尖也冷的难受。
我蜷成一团,使劲用双手搓冻麻了的双脚,让血液活起来。渐渐的,疲劳驱散了寒冷,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睡到半夜慢慢暖和起来,睡出一种甜蜜的感觉,但屋顶哗啦啦的雨声却提示给我一种奇异的陌生---这里是雨季中的异乡。
萨宾娜今天下午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迅速干掉了盘中的两块鸡,在剩下的米饭里面左翻右翻地挑蚕豆。
“你不爱吃米饭啊?”我看她伸手去拿早晨的干面包。
“想想吧,两个月天天吃这些,我宁可吃干面包。”她皱着鼻子。
库斯科的米饭很硬,一粒一粒的,他们喜欢在米饭里加一些奶酪和盐,单吃也很香,可能是刚来的原因吧,我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你从利马回来,还住这儿吗?”我问
“我不想住这里了,想搬到旁边那家去。”
“为啥?”
“旁边那家人--Ann非常好。”
不晓得这里面有什么故事,我是觉得Ronaldo也很好,总是嘘寒问暖的,生怕照顾不周。
志愿者之家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们吃饭都在自己的小餐厅里,和我们是分开的,每天交流并不多,无非就是:吃饭了吗!今天怎么样?今天能按时回来吃饭吗?
有时,Ronaldo也过来和我们聊两句,但我的西班牙语有限,他的英语也比较难过,也仅只三言两语。
“Maximo Nivel给你安排工作了吗?”萨宾娜问我。
“没有,需要周一去谈。”
“嗯,我还以为你昨天去找过他们?”
“没有呢,他们约了我周一一早再说。我来了才知道,Maximo Nivel原来是个语言学校,也不错,他们可以通过办校赚钱,再用这些钱来办志愿者活动,否则怕是他们得靠捐助才能运转下去。”
萨宾娜又习惯性地皱了下鼻子:“哼,照我看,他们并不少赚钱。你想想,我们的事儿他们也赔不了多少钱,没准儿还从中拿手续费呢,他还发我们志愿者去成人学校免费为他们教英语,那种学校,他们都是收费的。”
我默默想了想,他们志愿者部的一共六七个正式员工,人工费用就不少,我们这边志愿者在本地只支付自己的食宿费,至少志愿者活动组织这方面他们很难赚钱。但,我并没和她争辩。
“他们你都见谁了?”萨宾娜问
“我早上下飞机太早了,迷迷糊糊见到了Mac和Heather,还有Todd。”
“他们全是美国人,只有Josue除外,他是哥斯达黎加人,说着一口完美的英语和完美的西班牙语,他们这些人倒是都非常好。”
“看来,库斯科也是美国人的郊区哈。”
“嗯,你很快就知道了,这里很多小店都是美国人开的,美国人来的也最多。”
我猜,整个南美都这样,北美人拿着他们失业补助,在生活成本极低的南美生活还是比较合算的。很多退休了的加拿大人都是一半时间在国内,一半时间在南美,当然,大多数人可能不会选择来高海拔的库斯科,而更愿意呆在巴西的海滩。
(四)
晚餐桌上,一下子多了四位女生,小小的院子变成了女生宿舍。
大家迅速热烈地聊了起来,我的室友Chloe面容和善,来自英国,在麻省上大学,刚从佛罗里达潜水回来,还沉浸在热带潜水的欢乐情绪中。Liz来自美国,刚大学毕业不久,现在在旧金山作软件工程师,说话又多又快,滔滔不绝,中间时不时有F发音的脏字。Lorrain是个沉默美丽的瘦弱女生,来自澳大利亚,令人惊讶的是,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她竟报了丛林保护工作,需要一早四点出发,深入热带雨林中去。Justine,英国人,原来在英国作律师,现在一个人,养了八只猫,在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西班牙靠近北非--加那利群岛中的一个小岛上作法律文件翻译的自由职业者,已经生活了十年。自不用说,她的西班牙语是最流利的。
我悲催的发现无论是英语还是西班牙语,我在这里面都是最差的。
次日早上,我领着几个吱吱喳喳的跟麻雀一样的女生奔向我们的支愿者总部,Maximo Nivel。出乎意料,我们这一批,不算丛林保护方面的,单是教育和建筑方面的志愿者就有近40人,密密麻麻的挤满一屋子,多是女生,只有七八个男生点缀其间,跟宝贝似的,七、八个看上去年龄比较大的老同学,也跟宝贝似的,我赶紧在心里把自己也划成了宝贝们的行列。
本班同学大部分来自美国,其它则多来自于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瑞士等。
先是MN国际志愿者部的Joshue讲了讲这个志愿者组织的来源和发展, 注意事项以及对大家的要求。
MaximoNivel(以下简称MN)是由美国佛里里达的两口子设立的,总部在美国迈阿密,现在在秘鲁、哥斯达黎加等四个国家设有分部。一方面做西班牙语和英语学校,一方面组织志愿者活动。在整个南美都比较有影响力。
讲完后就按项目分组,一共分成七八个项目组,---有孤儿院、成人职业学校、旅游学校、大食堂、建筑工地等等。
我被分到孤儿院女孩院教英语,大多数男生去了建筑工地---帮本地人修建小学和幼儿园。
之后,是西班牙语考试,第一部分听力部分,录音机一放,我就乐了,语速快的令人发指!--得,死活也听不懂,算了,甭考了,人来也来了,又不能把我发回去,好好准备,重新学习吧。好在后面的语法和阅读还比较简单,把嘴唇咬出了血,总算答完了。
下午分项目组讨论时,我们继续细分成项目小组,我进入Hogar San Judas孤儿院,负责小一班的上午课。
回头问一下我家的姐妹们,Chloe和Liz分到了成人班,教成人夜校,Justine和Jodana因为西班牙语流利,负责大一点儿的孤儿院女孩的心理咨询和英语。大家一个个都很高兴,只有Chloe快哭了,“我不想教大人,我想教孩子,我来了就是想和孩子们在一起的。”
我们大家纷纷安慰她:“你可以先试一下,实在不行明天再找他们换。”
接下来,上午和下午的六名老师讨论这周的教学计划。我们组除了我另五位全是美国女孩。她们点子很多,一会儿一个想法,很有创造力,看起来对这份工作极有热情,讨论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一早,在MN意外地遇到了三个东方女孩,一问果然是中国人,都是在哥大读本科,利用寒假来做志愿者。
我问她们:”你们做啥?“
“建筑。”她们回答。
“啊?就你们仨!”她们三个都又瘦又弱,一副典型的高中小女生的架式。“做建筑大部分是男孩子,你们成吗?”秘鲁的建筑志愿者其实就是在高原的烈日下一块块的垒砖或者和水泥,运送泥浆,而且---说是西方尊重女性,但是中国女生真的很少象西方女生那样干重体力活儿的。说实在的,我自己都没有勇气这么自虐。
“我们还没开始干呢,今天第一天,还好,只干周。应该没问题吧?我们平常在学校,脑力劳动太多了,想过来做点体力劳动平衡一下。”
“好吧,那悠着点儿干,实在不行别撑着,早点换。”我有点心疼地看着她们。
(五)
九点钟,MN的Catherine领着我们坐公交车到达San Judas女孤儿院。
孤儿院院子外有一个大铁门,门铃一响,一个管理员来开门,旁边跟着两三个孩子,见到我们毫不怯生,上来就和我们拥抱。
上午先是大班,妈咪(就是这里的管理员)安排孩子们坐好,介绍了一下我们就开始工作了。我的志愿者小同事,来自美国密苏里的18岁的Kelly先跟大家用英语很慢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来自英国的Georgie领大家一起唱了几遍英语儿歌。然后,我们开始分组,三个老师各带一组。
我们本来设想是按孩子们的英语程度进行分组,但很快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孩子们对和哪几个小朋友坐在一起主见特别强。我们组几个孩子强力阻止一个女孩子进入组里,这孩子只好自己跑到教室的角落里去了,任我怎么哄就是不肯回来。Georgie只得把她领到她们组里去。
分完组后,我发现有几个孩子手上马上就拿上了纸笔和书,有的孩子很认真,有的则忙着玩自己的,根本没法调动所有孩子的注意力。我赶紧切换到游戏模式,让他们进行Name Chant的游戏来练习英语自我介绍,这下,所有孩子都参与了进来。
但练了几圈,当我开始教她们颜色的时候,好多孩子又去干自己的了。我不得不满脑子乱转,把昨天准备的游戏一一开展起来,试图让她们一直跟着我走。
这时,课堂的门开了,忽啦啦又进来七八个志愿者。妈咪介绍说,这是另一个组织的志愿者,要来帮我们。她们几个人自动分了组,两个进到我们组和我们一起游戏,这两姑娘比较腼腆,不太做主张,只是跟着我的主持走。过了一会儿,可能她们觉得没啥实现感吧,就都离开了。孩子们很快就熟了,没有了早晨的拘谨,她们开始跑来跑去,我很沮丧地发现根本我完全无法约束她们,只能是剩下几个教几个。
小班孩子则简单多了,分组后,我们拿一些图画书教她们英语单词,这些孩子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坐着,但很快就分别爬到我们的膝盖,肩膀和背上了--只要有一个上来,其他就会生怕落后似的爬上来。最后,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跟猴子一样吊上一堆---MN曾嘱咐过孤儿院的孩子尤其是小孩子都会渴望身体接触,因此需要更多的拥抱。好在倒也不妨碍她们学习,她们一个个在我耳边大声地跟我一起念英语单词,能看出来,每一个表扬都会让她们欣喜若狂,她们拼命地跟读来换取我对她们的注意力,这种显而易见超乎异常的惹人关注的欲望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一上午我们共有五个志愿者,Kelly,Georgie和我带课堂,Sanmantha和Nardine带户外活动。中午大家凑在一起讨论第一天的感受。
Sanmantha反应很激烈:“这活儿没法干了!你们知道吗?他们(指另一个志愿者组织)一下子来了32个人,我们俩这里一共才22个孩子,他们用我们的活动道具倒也罢了,他们还完全打乱了我们的活动计划,而且,他们不停地搂着我们的孩子照相,把我们的孩子完全当成了动物!不行,我现在就去MN反应一下去。”
晚上回来,Chloe蹦着跳着地进了屋,“天啊,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工作!”
我看着她笑:“哟,昨天我可是看你快哭了。”
“你知道吗?我有七个学生,他们的英语都在中级左右,所以我实际上就是和他们聊天。他们好多人都想学好了英语就可以进旅馆或者景区做导游,收入就可以翻番了,所以他们可努力了。”她继续兴奋地讲,全然不理会我的小嘲笑。
“很有实现感,是吗?”她欢天喜地的天真样子很打动人。
“还有,还有,你知道吗?他们叫我老师,噢,我长到20岁了,可从来没有人叫过我老师!”她双手捧胸做幸福陶醉状,我乐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天晚上,我上网下载了一些游戏和英文儿歌。第二天,组织大家游戏和唱歌的方式来学英语,果然成效好很多,唱歌和画画的时候,这些孩子都很投入。
我开始在画画的同时,教他们一些英语单词。我要求她们每人在画旁用英文加标注,在每幅画上再造几个小句子,她们做的很认真。
课上了一半时,MN的Catherine来了:“怎么样,你觉得还好吗?“她关切的问。
“还好啊。昨天有些小不适应,大班的孩子们比较随意。今天用了更多的游戏、歌曲和画画,好多了。”
“你知道现在是她们暑假,她们忙了一整年,现在好多孩子可能想休息一下吧。”
“啊,难怪。原来我们是暑期夏令营的老师啊。还好,我昨天调整了下预期,想让孩子们先高兴起来,把兴趣调动起来再说。”
“不错。另外,我听了Sanmantha的反馈,他们(指那些志愿者们)没有影响到你吧?”
“没有,他们只有几个人,在教室里呆了一会儿,所以对室内课倒没啥影响。但他们全在大操场上,Sanmantha那里的户外游戏课,可能就会受影响大一点吧。”
“嗯 ,我已经跟孤儿院说过了,他们会想办法安排的。确实是志愿者多了,对孩子不好,好事儿反而变成坏事了。”
中间课休,我出去时,发现那批志愿者大部分去给孤儿院盖厨房去了,这群姑娘小伙子们和泥的和泥,搬砖的搬砖,运砂的运砂,在烈日的炙烤下个个满身泥浆,不由心生感动。
(六)
今天班上有一半的女孩去看牙医了,我们基本上没啥教学任务,只带着剩下的几个孩子在第二教室里写写画画。
我正要去洗手间,忽然一个女孩子从办公楼里冲出来,捂着脸嘤嘤地哭,我以为是我们班上的Maria,叫了几声她不应,泪水从手指缝里成串地滑落。我想仔细看看她到底是谁,但怎么也看不见脸,只好先搂住她问:
“孩子,你咋了?”
她不吭声,将头埋在我怀里,继续哭。
旁边一位帮孤儿院建厨房的志愿者--Susan两手泥巴的走过来,问:
“她咋了?”
“我不晓得。”
“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也不晓得。”
“你等等,我先去洗洗手,再帮你问问咋回事。”Susan很热心地说着进了办公楼。
一会儿功夫她转回来:“她叫Ida。”她很留心地转成英语对我说。
Ida?不是我们班的孩子。我问还在臂弯里哭泣的孩子,“你是Ida吗?”孩子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孤儿院今天给她约了心理医生,她执意不肯去,她们说了她一通非要她去不可,她就这样了。”Susan继续用英语跟我说。
我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孤儿院并非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孤儿。凡是需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疗的女孩子大部分是遭受过凌辱或强奸没法在家里生活的。我们志愿者之家的Justine因为西班牙语好,又接受过心理治疗的培训,负责一部分女孩子们的心理辅导,看过这些孩子们的经历档案,有一天晚上她眼圈红着,低沉地跟我说:“看了真让人难过。”
Susan看着我的脸:“咋办啊?”
“没事儿”,我说,“我陪她一会儿吧,她会好的。
“咱们找地方坐一下吧?”我问Ida。她不吭声,一下子坐在旁边的草坪上,草坪有点湿,我拽起她一点,摘下我的大披肩铺在地上,我俩坐在上面,她把头枕在我腿上,蜷缩着身体,双手一直捂着脸,还是在哭。
我的西班牙语太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静静地陪她坐着。我想即使是中文,可能我也说不出什么来,没准儿会是些无聊的废话而已,就这样静静地呆着也好。
老土总是说我过于商业化,太讲究效率,个性又过于粗线条,对人的感情缺乏细致体察,没有耐心。这也算我做这事的初衷这一吧,希望藉此机会对自己的个性进行调整。
其实,真的不用刻意去调,一想起那些可能发生在这些可怜的女孩子身上的事儿,我的心一下子就变得细软起来。
坐了一会儿,我说:“孩子,我唱首歌给你听,要是唱的好,你就别哭了,好吗?”
她没吭声,倒是也不哭了,手依然捂着脸,看不到她的模样。
我唱起昨天教小班的英语儿歌:“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太阳是黄的,苹果是红的。”
她一动不动,静静地歪躺着。慢慢地,手挪了下来,我想,她也好奇,想看看这个五音不全的阿姨到底长啥样儿。--我看到她迷茫闪着泪明亮的大眼睛,很漂亮的小鹅蛋脸,还有忽闪的长睫毛。
“这样吧,”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我试图逗她说话,“我西班牙语太差了,你做我的西班牙语老师好不好?”
她不吭声儿。
我揪了一把草问她,“这是啥?”
“La hielba ”她小声小气地说。
“那个呢?”
我指着天
“El cielo”
“El cielo es
azul, correcto?--天是蓝的,我这么说对吗?”
“对。”小老师轻轻点了点头,接着用西班牙语说:“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太阳是黄的,苹果是红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清亮起来,我一阵感动---前面我唱的英文歌,她全听懂了。
“你多大了,孩子?”
“11了。”
啊?我有点意外,她看上去有点娇小,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我们又坐了会儿,安第斯高原正午的太阳很烈,我的脸被热烈炙烤着,晒的要命,于是对她说:“咱们进屋去吧。
她摇了摇头:“No”。
“太晒啦。”我说。
她无声地站起来,拉着我找了个树荫坐下。
我拿出手机,对她说,“我给放你几首歌听听吧。”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问我:“这里面有游戏吗?”
“没有。”
“那,有照片吗?”
“有”我说。
“我能看吗?”
“当然。”
她直接在相册里掠过了所有秘鲁的照片,找到加拿大部分的,一边翻一边问我,这是谁啊,那是谁啊?
翻到一张老土攀冰的照片,我说,“这是我老公”。她立即用小手指滑开,想放大了看看脸。
那是一张侧后照,我笑了,“你往前翻,前面有他的脸。”
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看了会儿照片,我把手机里的音乐库打开放歌听,她高兴起来,拿着手机一个歌一个歌的往后点,听到“Bella Ciao”时---就是咱们听过的那个南斯拉夫电影上的老歌“啊朋友再见”。她笑了起来,连放了两三遍。
已经正午十二点多了,我的小伙伴们都下班走了。
“我们走吧?”我小心地试探她。
她很善解人意地问我:“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是啊。”
她立即爬起来,细心地把我的大披肩折成一个小方块,拉开我的背包拉链放了进去。
我们走进屋,互相拥抱了一下,她在我脸上亲了下,问:“Miss,你明天还来吗?”
“我会来的,明天见。”
“明天见。”
我回头看她并没有加入大部队去排队打饭,反而一转身进了一个角落,心里有些不安,赶紧往回走两步探头看了看,她站在一个小凳子上好象在伸手去够书架上的文具,心里放心,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发现大门已经反锁了,只好再转头去找本月负责安全的小姑娘Marialuz,请她为我开门。
回身却撞见Ida又匆匆忙忙冲我跑过来,递给我一张圆形的纸片上面写着:“Te Quiero”—“我爱你”。我紧紧抱着她,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七)
很想听听本地现场音乐--南美特别是秘鲁的流行音乐---Liz给我推荐了一个本地人常去的live music bar--KM0,说和那些针对游客的酒吧不一样,很地道。
今天从山上下来,正好看到他们贴在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说今天晚上有live music。
我兴致勃勃地问Liz:“咱一起去吧?”
“我去过了”,Liz说,“而且,我们今天晚上在Paddy有个小Party,不然你跟我们走吧?”
Paddy是一个很拥挤的爱尔兰酒吧,总是有很吵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欧洲和美国的背包客特喜欢去那里。--我和老土最不理解北美年轻人一点的就是,他们特别喜欢在那种重低音很强很吵闹的小酒吧里扯着嗓子互相交谈,第二天起来每个人的喉咙都是哑哑的。---我俩通常去酒吧要么是听现场音乐,要么就是去安静的咖啡馆或者啤酒屋聊天。
“不去,”我说,“那种酒吧,我的心脏受不了。”
Chloe和Liz笑咪咪会心地看着我,她们一开始总是不相信我的年龄,我跟她们说,“你们很快就会找到一系列证据的”--这下又让她们抓到了。
“那你还是去KM0吧,一个人,小心点儿就是了。”
KM0很小,跟北京的南锣鼓巷的江湖酒吧差不多大,格局布置也差不多。
歌手只有两个,乐器也只有一个方木箱子式样的鼓和一把看上去比较破的吉它,但手鼓一敲,满座立刻就沸腾起来。这两个歌手特别会张罗气氛,让所有人与他们一起唱副歌,张扬热烈的南美音乐副歌节奏感很强,易学易会,唱到热烈处,人人举着酒杯站起来高声合唱。-几个姑娘恨不得在自己座位上扭起来。几首很热闹的秘鲁本地歌,一首古巴歌,还有一首Bob
Marley的No Woman No Cry.
唱到中间的时候,一个歌手突然指向我,“那个Chica,你哪儿来的?”
“中国!”
“哇!”我听到好多人惊讶地叫着。
“中文怎么说干杯啊?”那个歌手对着麦克风问我。
“干!”我大声喊着。
“现在大家把酒杯举起来,跟我一起喊:干!”歌手很有感染力地喊。
所有人举着酒杯,喊得震耳欲聋:“干!”
“来,再来一遍!”歌手在间奏中大喊,“干!”
“干!”
又一首热烈的音乐,我猜是即兴的,而且把我给编进去了,因为我只听懂了半句---当歌手唱“La chica de china”--(来自中国的姑娘)时,所有人把目光投到我身上。我赶紧问旁边那位男士他唱的啥,可惜这家伙不说英语,他一边笑,一边咕噜咕噜地讲,我完全没听懂。
随后,我听懂他慢慢向我介绍说,这是秘鲁的Peruano,是南美的Musica Criollo的一种。
他教我说,你这击掌,节拍完全不对,这是三拍,不是四拍,你跟我这样打。我试着跟他学了一下打拍子,果然很容易就融入进去了。
看看十二点多了,想想明早还要挤早车去孤儿院,我不等演出结束就偷偷地溜了出来。
打了个的回来,快一点了,其它同学们还没影子。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她们在院子里呱唧呱唧地说话,说了很长时间,心里纳闷:这半夜三更的还开什么会呢?但困意占据了一切,意识忽悠悠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早上七点爬起来,Chloe在迷糊中嘟囔着问我:“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快一点吧。”
“你打的了吗?”
“嗯,我打的回来的。”
她没再说啥,翻了个身就睡过去了。我很奇怪她老人家困成这样,还惦记着问我这干啥。
早餐时,Justine也问,“你昨天打的回来的吧?安全吗?”
“挺安全的啊,咋啦?”
“你知道咱们隔壁志愿者之家的女孩失踪了吗?”
“啊?是和你们一起去的酒吧吗?”
“是,她十二点多一个人先走了。然后等大家都回来,发现她没了。”
“或许,她去哪儿了没告诉大家吧?”
“不会,她和大家一起去酒吧,只是一个人先走了,他们一直住一起,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报警了吗?”
“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给MN打了紧急电话,MN安排了所有人组成几个小组,分头去找她。”
“这么吓人啊!”我吃惊道。
中午下班回来,我在餐桌上宣布:“我去MN报我的西班牙语课时,她们跟我说,那个女孩找到了。”
“啊?”大家一起睁大眼睛看着我。“她去哪儿了?怎么找到的?”
“她自己回来的,她昨天晚上住在一家酒店里了。”
女孩子们哗一声炸锅了。
Liz刻薄,说话也快:“Fuck,她倒是美,一声不吭地艳遇去了,害得大家这一通紧张。”
Chloe是个单纯的姑娘,直接了当地问:“她是去和男孩到酒店约会了吧?”
“这么做有点不合适啊,这么多人一夜没睡,她要是好好的,怎么也不会想不到给大伙儿打个电话,或者哪怕给志愿者之家打个电话啊,满街都是电话亭,怎么就会突然去酒店住了呢?”Justine倒底是英国人,不象Liz那么口不择言。
我说:“Catherine(MN的人)告诉我说,她的钥匙卡住了还是怎么了,总之没打开门就一个人去找酒店住下了。”
来自纽约的Jordana心眼儿极好,借机打圆场,“那个街门是不好开,我有好几次也是很费事儿才开开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不好再说啥了,个个只有默默地吃饭,叮叮当当的刀叉声中,Liz忽然从鼻子里重重的哧了一声,大家轰地一声乐了起来。
我心里暗想,“这姑娘,这下可是说也说不清了,没法在这儿混了,估计怎么也得搬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Jordana一回来就很兴奋地说:
“我今天去上了这里的瑜珈课,老师简直太棒了!你们猜我还做了啥?”
她把衣服一撩,在她侧腰处有一个美丽的印加图腾。
“哇,疼吗?”我问她
“一点也不,纹的时候我都睡着了,突然,被给我纹身的小伙子吓醒了。”
“咋了?”
“他听说我是来自纽约的,就非要磨叽着嫁给我不可,让我把他带到纽约去。”
我们一阵哄笑:“好呀,咱这群人里终于有一个有希望艳遇的了。”
我笑Liz,“怪不得那天那么仇视那个女孩,原来是你想艳遇没找到合适的,嫉妒。”
她很不服气:“切!姐是有标准的。哪能随随便便啥人都跟着去住酒店?”
(八)
今天,Liz已经搬走了,她和我们房东的矛盾不知咋的就搞的不可调和了。Ronaldo每顿饭都准备的很精心,而且口味很好,但不晓得为什么,确实是少,几个女孩子每天都把盘子里的油全舔干了,还饿的跟母狼似的,四处寻谋吃的。偏偏Liz又是个素食主义者,吃的和我们不一样,要单独给她做,她虽然瘦小吃的可不少,每顿饭只能算她一半的饭量,见了Ronaldo不免冷鼻子冷眼的,结果她越冷,人家给她的越少。
前两天我口腔溃疡,吃不下饭,看着大家把盘子底都舔干了,我还剩了大半盘子。Liz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我的盘子:
“唉,你磨磨蹭蹭的,还吃不吃了?”
“太疼,吃不下。”我吸着嘴唇说。
还以为她能说点同情的话呢,她倒麻利,二话不说,一把把我的盘子夺了过去,连同我的刀叉,风卷残云地把剩下那半盘子Pasta干掉了。
吃完了这丫头又去翻冰箱,她前两天就开始偷吃冰箱里Ronaldo为我们早餐准备的酸奶了。吃了两次,发现箱上贴了个条子:“请不要偷袭冰箱!”
这下把她给气着了,边指着冰箱上的条子给我们看,边跳着脚叫:“Fuck!Fuck!Fuck the old dog!”美丽的脸气的有点变形。
“妈的,还有这冷,我受不了了,天天都哆嗦。”
库斯科大部分地方是没有室内供暖的,晚上一般室内只有十度左右,这些发达国家来的小朋友,天天受不了地喊冷。比较起来,来做志愿者的老同志们虽然个个都是律师、医生、工程师等事业有成的,也大都富裕,但是对吃和住好象倒都不怎么计较,至少是没听到过多少抱怨声。
“我是说,我要去印加古道徒步了,说什么也得洗个热水澡,还要在暖和和的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见我们个个表情淡漠,Liz直跟我们解释。
她这么一要求,我们反而不说不可了,赶紧个个点头,端出情商来深表理解地说:“是啊,是啊,那是得暖和点儿,那是得有个能好好洗热水澡的地儿。”
这孩子好歹也是个软件工程师,手头还是有点小钱的,不是只抱怨不行动的人,去了提提卡卡湖之后,她就搬出去没了声响,志愿者之家忽然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照例坐公交去上班,库斯科的公交实际是小巴,挤得很,上去一般没坐位,运气好的能搭上20人座的,站着头就可以直起来。运气不好,搭上10人座的就得低着头,在拥挤的人群中左摇右晃,我还好,稍低下头就可以,那些大汉们就不得不窝脖缩腰的,非常痛苦。这里乘车礼仪很好,只要老人,抱孩子的妇女一上车,马上就会有人起身让坐,没看到有迟疑的。
头半节教了孩子们一些简单的形容词和图形,后半节是劳动课,看孩子们在玉米地忙活,我没事干,帮妈咪一起用篦子一个个给孩子们篦头发,捉虱子,她们的头发很油腻,手上全是油呼呼的,看着虱子有时也不好拽出来,我一直抑制着自己要把她们揪到水龙头那里去冲一冲的冲动。--库斯科城很多地方供水是受限制的,因此要天天洗澡也比较奢侈的事情。
午饭时,说到捉虱子这一出时,姐妹们很惊讶:
“是她们(孤儿院)让你干这个的?”
我赶紧说:“不是,我是帮她们忙来着。”
“怪不得呢。
“明天你再去,得把头发扎起来。”Jordana提醒我。
“完了,你今天就一直这么散着的啊,这肯定传上了,这个特别容易传染。”Chloe是我的室友,很担心地说。
“要传早传上了,不用等今天,她们天天滚在我身上。”我实话实说,Chloe开始皱着鼻子挠头。
”
“这要是有,是不是有药可以洗啊?”
”有种凡士林擦在头上两天就好了,我回头把名字发给你。”Justine很好心地说。
”传上倒不怕,我就怕我回加拿大,动植物检疫会因为我携带动物不让我入关。”
“那你可以把动物当礼物送给他们。”Jordana咯咯地笑。
下午,我和Jordana,Justine一起去MN总部,我和Jordana报了西班牙语课,Justine想了解旅游信息。
“我希望有一个帅哥做我的老师”,Jordana憧憬地说,“我可不想过个沉闷的一周。”
“你见到你的西班牙语老师了吗?”Justine问我
“还没。”
一进教室门,霍,我们的老师还真帅,除我之外,只有另一个印度女孩。
“只有我们两个学生吗?”我诧异地问老师。
他很肯定地点头:“对,我们这是小班。”
老师原来是律师,现在刚辞了职,打算去澳洲读政治科学的博士生。有点小腼腆,但很努力。
下了课去学校咖啡厅和我唯一的同学---印度女孩Ruchi聊了会儿天,看到Jordana走了过来。
“告诉你,我们老师很帅。”我迫不及待地要激她:“你们的呢?”
她左右看看,咧嘴摆了个嘴型给我看,嘴型特别象我们中国话的:“鸡。”
心里很纳闷,她连摆了几次我都表示没懂,她只好凑到我耳边说:“我们老师是个Gay。”
我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你咋知道的?”
“嗨,这还用问,我跟你学学,”她把小腰一扭,眼眸一转:“Como esta-a-a-a s?”
正说着,一位衣容精致、头发梳的油光的男士走过来,她的脸立即变成了土灰色:“Shit!”
我接着她笑着说:“Mierda!”(西班牙语shit)
她用责备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笑的喘不过气:“看上去不太象Gay啊。”
她把手指放在嘴上制止我。
“唉,你们老师怎么个帅法?”她问我。
“长的象Elvis Presley。”
“真的?”她的眼睛立马象灯泡一样亮了,花痴指数蹭的暴表。
晚上,好几个丫头过来问,“听说,你的老师象Elvis Presley!!”
次日西班牙语课,帅老师没来,来了个活力四射的老师---胡里奥凯撒,他说帅老师Alberto生病了。
正上着课,Jordana进来了,
胡里奥惊讶地看着她:“你是刚来这个班的?”
“不是,不是,”Jordana忙说:“Julie,我能借你一支笔吗?”
我把笔给她,她冲我意味深长地使了个愠怒的眼神,走了。
过了一会儿Justine又敲门进来了,不带这么丢人的!
--我装作不认识她,低头看书,生怕她也向我借东西。
还好,她扫了一眼,很淡定地说:“抱歉,我走错房间了!”就出去了。
我不敢抬头,憋笑憋的满脸通红
(九)
今天是很多志愿者项目的最后一天,各处都有Party,同屋们全跑了,我昨天陪孩子们在游戏城打游戏时就感冒了,头一直晕乎乎的,很疲惫,生怕后天印加徒步跟不上,于是谢绝一切邀请,打算吃点晚饭就睡。
晚饭桌上,惊讶的发现Lorrain回来了,她在雨林里做环境保护,住在很遥远的只有六人的小村子里的一家人家中,负责在热带丛林里开路(雨林中的小径)和种树。
她貌似病的不轻,不停地咳嗽,她解释说,她的肺部发了炎,他们怕耽误了她的病情,只能把她送回来,但她特别想尽快回去。
“那里太有意思了,我不想在库斯科呆,我已经不适应文明社会了。”这个身高有1米7,但体重却不到50公斤的、只有18岁的瘦弱姑娘说。
“你去医院了吗?”
“刚从医院里出来,他们给我吃了药,让我等三天,我想周一就回去。”
“你从那里回来要多长时间?”
“可长了,开了七个小时的车。”
“七个小时!”我惊呼,我印象中雨林离这里只有四、五个小时的样子。“那里有诊所什么的吗?”
“没,别说我们住的那个小村子了,就是开出去三个小时的镇上都没有。他们有病全吃草药的,后来我的房东给我吃了一种草药,吃完后,我整个嘴巴带喉咙就全麻了,连话都说不了,也咽不下吃的,好象更痛苦了。”
“那你还是好好休整一下吧,等彻底好了再回去,你这咳得有点吓人。”
“其实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他们怕我厉害了没人担责任,非要坚持把我送回城。我慢慢会好的。我想赶紧回去,这里真没意思。”
“你那么喜欢那里啊?”我好奇地问。
“我太喜欢丛林了,”她的眼睛放着光,掏出手机来:“我给你看看我的照片吧。”
“这是我的宿舍”,她指给我看,那是个茅草顶的泥草坯棚子,墙上有几个大洞通风,没有窗子。
“没有窗子,会不会有蛇啊什么的动物。”
“路上有蛇,但我没看到它们进来过。有不少别的动物,可,我有帐子,看,这是我的床。”一个简单的木床,上面挂着一个大蚊帐。
“冷吗?晚上”
“一点也不,晚上很热,有些蚊子,所以每天晚上都要小心把帐子掖好。但是最讨厌的是我的这个小朋友。”她翻过照片给我看----她的床上赫然躺着一个金毛的猴子,那猴子四腿朝上露着小肚皮,在床上滚着撒娇。看的我忍不住笑起来。“她老是半夜三更的掀我的蚊帐,然后要和我睡在一起。”
“哈哈,你怎么知道是她?”我逗她。
“村子里的人都认识她---MonaDorada”
“你们项目组一共多少人?”
“五个人,三男两女,我们每天早上4点多就起,吃完早饭就去探路,有时会去种树,一般要走五到六个小时,有些地方很难走,过河我们都用这种溜索。”她给看一张溜索的照片。“我的胳膊没劲儿,一开始可不适应了,后来发现,其实也不难。”
“中午一点多,回来吃午餐,然后就没什么事儿了,有时会帮助村子里人干干活,村子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挖挖渠什么的。晚上天快黑就睡。”
“每天都一样的线路吗?”
“我们有几条线路,但最近,我们很多天差不多是一个方向,开始蛮难的,因为树太多,我们用斧头和砍刀,后来就熟练了。你知道吗?我每天都能见到很多不一样的动物和植物,美丽的蝴蝶和色彩艳丽的大甲壳虫。”她继续给我翻看她的百宝箱。--绿莹莹的甲壳虫比宝石还要艳丽,飞舞的蝴蝶,大大的伸展的紫色的翅膀上面有黄色的花纹。
“天啊”,我惊呼,“我也想去,哪天我得和老公一起去!”
“嗯,你一定不会后悔的。”姑娘很肯定地说。
“你一共要呆多长时间?”
“两个月。”
“那里有网络吗?”
“当然没有啦,”她笑得咯咯的“但我已经适应了,没网挺好的,我们每天运动量大,天一黑就睡着了,天一亮,鸟一叫就醒了,我带了两本书进去,下午就喝点草药茶看看书。”
“试一试,每天都能看到你从没见过的美丽的东西,你不见得需要网络。”小姑娘这样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