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30

二哥的狗

       二哥是我的大学舍友，是一个神仙级别的人物，想到他就会想起他那散发酸臭味的大厚被子，床底一团团的臭袜子。他的床上总是乱七八糟，时常搂着书、衣服、水杯、指甲刀等各种与睡觉无关的物品入睡。尽管他的床这么乱，但他自己喜欢，金窝银窝不如他的狗窝，只要在宿舍他基本都是脱光了衣服滚在床上，玩手机、看小说、看游戏直播，反正总有他喜欢干的事。大学四年的早晨，他几乎没怎么早起过，有时即使有课他也率性不起床，一觉到中午。我们宿舍因为有二哥的存在，其他人都感觉自己好像还挺优秀的，这倒让我们都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跟他闹，喜欢跟他谈心。

        大四时，突然有一天二哥告诉我们要搬出去住，是跟女朋友，我们都难以置信，二哥竟然能有今天，这在我们这群没出息的人心中，二哥俨然已经是一位人生赢家，成功逆袭，令我们宿舍这群单身狗羡慕不已，也嫉妒不已。

       二哥出去住之后，没过几天就邀请宿舍的兄弟们去见证他的幸福了，他和二嫂做了一大桌子菜，但具体有什么我已经很难记清了，唯独记得有一个可乐鸡翅，在我印象里刚刚开始自己做饭的新人好像都喜欢做这一道工序简单，味道奇特，而且又能显得挺高级的美食。在我们把酒言欢的过程中，桌子下、双腿间，一条白色的泰迪狗成为我们眼中的焦点，这狗叫“葡萄”，二嫂已经取好了名字，虽然刚买来没两天，但叫它葡萄已经有了反应，我们以此为乐，饭后手里拿着点食物，一声声的唤葡萄，它要是能给与积极的回应我们便加以奖赏，但二哥看到后，紧忙制止我们，他这狗只能喂狗粮，吃杂了怕他生病。

        二哥在外面住的的这段时间，正逢我们即将大学毕业的关口，因此大家出来喝酒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二哥家成了我们喝酒的据点，在那个院里有好几次喝多，好几次喝到很晚，好几次聊到眼中闪光。快分别了，大家都不舍了起来，毕竟是四年青春，不是别的。那段时间的男生宿舍楼里，深夜总会在某个宿舍里传出男人们喝酒后的哭声，压抑又沉闷，没有人责怪他们打扰，大家都能理解。

        我们宿舍的人，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分别的时候谁也不哭，我们也都深信这次分开之后还会有大把的机会让我们相聚，那时的我们还并不真正理解分别的意义。现在回头看，我们已经毕业三年多，六个人一次未聚。

        离别总有一个最后的期限，这一天最终还是到了，因为我跟二哥要继续留校读研究生，所以不急着搬走，我俩决定把兄弟们一个一个送走。他们四个在一天里分不同的时间段走的，以前我们去车站都是坐交工公车的，但他们走的时候都是叫的出租车，体体面面的，我们互相招手示意，没有太多的话，甚至觉着说“常联系”都多余，生怕太煽情。当我们送完最后一个兄弟回到宿舍，环顾四周，已经一片狼藉，宿舍像刚结束了一场战役，年轻的战士们，把鲜血撒在这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寂静无言，憋了好久的哭，终于不可收拾，我俩不约而同，哭的像电视剧上演的一样，餐馆老板已经看惯了年轻人的轻薄，像是没看见一样，连瓶啤酒都没送。

        二嫂没有考研，她已经决定到二哥的老家去考编制，等二哥研究生毕业回去娶她。相熟的人无不感动，感动之余还有好奇，好奇二哥是怎样让二嫂如此的死心塌地的。老朋友们都毕业走了，除了二哥家我便没别的地能去了，一个人又太无聊，去二哥家就跑得勤了，一有空就往他家跑，跟他们聊几句，跟葡萄玩会，有时还替他们出去遛狗，着实体验了一把优哉游哉的快乐日子。

        新学期开学之后，二哥家就去的少了，再次见到二哥之时，得知葡萄丢了，二哥心疼的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饭。后来才知道是二哥老家有事回去的那几天，葡萄交给了合租房子的同学照看，葡萄一阵见不到二哥，就急了，趁门没关好的时候跑了，同学出去追，出去找，就是没找到。听同学说葡萄中间也回来过几次，站在门口，但看不到二哥，转身就跑，至今未归。

         二哥回来后把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找一次无果，找一次无果，最终不得不放弃。他现在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四处张望，观察路边的流浪狗，最开始那段时间，二哥会随身携带火腿肠，也给过我几根，好在路上遇到到饥肠辘辘的葡萄时给它吃，但一直没用上，那些火腿肠倒都喂了其他的流浪狗。多希望在街道的哪个转角葡萄能向二哥奔来。

        与我们宿舍六个人的这种可预见的分别相比，二哥和葡萄的这种不期而遇的离别，更加让人难以接受。青春一去不复返，葡萄竟然也一去不复返。

        又过了很久之后，在一个干冷的冬天中午，我却意外见到了葡萄。

        当时我在路上走着，突然看到身前一条流浪狗眼直勾勾的看着我，满眼的污秽，又瘦又小，我的第一反应是离这脏兮兮的流浪狗远点，不要被它被咬伤，我赶忙改变方向紧走几步，那狗跟了我一段，但最终还是被我甩了。但那狗看我的眼神让我觉着奇怪，我走了一会，突然警醒，那是葡萄，白色的毛，有点发黄的耳朵，主要是它看我的眼神像是认识我，这让我确定它就是葡萄。我赶忙往回赶，回去时葡萄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四处询问，小区门口的保安见过，超市的阿姨见过，卖馒头的奶奶见过、卖菜的大爷他们都见过，但谁也不知道葡萄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