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咸菜毛豆子

周末搬家，清理冰箱时，发现Silence奶奶让我们带来北京的咸菜毛豆罐头。罐头里只剩一小勺咸菜了。我想着这最后一小勺也得留着配一碗白粥，一直放在冰箱里没有丢，时间一长就忘了。咸菜毛豆是我从小爱吃的下粥菜，奶奶常烧。

小时候上学，起床困难。奶奶早散步回家，上楼来喊我起床。

“囡囡啊～起来啊～今天烧的米烧粥好得不得了～”

“囡囡啊～起来啊～我爆好了咸菜毛豆子，好吃的不得了～”

图片©️电影《季春奶奶》

这是她喊我起床的两种句式，也是唯一两种。

奶奶声音向来很大，又裹挟着清晨公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朗，我总是在梦里被她倏地惊醒。

以至于我小时候的很多梦都是在“吃早饭”的情景里结束的。

夏天早上微微沁汗的皮肤，有些烫口的米烧粥，放凉的咸菜毛豆子。凹一大勺放碗里，稍泡温软些，大口大口吃。一勺又一勺，一小碗粥，要搭着吃掉一大碗咸菜毛豆。

到现在都能想起那许多个夏天的味觉，咸菜甜鲜，毛豆软糯，咸菜吸油毛豆清爽，一顿早饭吃得油水余味皆富足。

上大学后，奶奶一入夏就开始做咸菜毛豆。假期结束时给我一大罐，让我带去学校搭早饭吃。

学校里没有冰箱，咸菜不经放。叫上三五好友，相约吃早饭。每个人一小碗粥，说说笑笑间罐子就见底了。

当时同学问起，才知道很多地方是不流行这种小吃的。过去的十几年，我还以为全世界的奶奶一到夏天都会掀开咸菜大瓮。

图片©️韩剧《我亲爱的朋友们》

今年过年期间去Silence奶奶家，看到厨房窗台上倒扣着一排洗干净的玻璃罐子，说是要做些小菜让我们回头带回北京。

回北京后整理行李，看到其中一个罐头，满满当当地铺着咸菜毛豆子。心里泛起成套成套的记忆，那一勺又一勺的甜鲜口感，连同夏天清晨的氤氲空气和奶奶早散步后清朗的声音。

奶奶去世后，我两年没有吃到这道下粥菜了。

现在再吃到，一次只凹一勺，把盖子盖好，想着要慢一点，省一点吃。

太久没吃到了，太好吃了。

这种味道并不是家乡的味道，就是奶奶的味道。

过了某个年纪，大概是上了大学之后，和奶奶这一辈老人家的感情突然变得非常绵密，再也无法争论置气，对彼此都只有珍惜和疼爱。

她开始常常说起：“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奶奶已经不懂了，只能做点东西给你们吃吃了。”

她不再参与你的人生，不再评论你的选择，主动退到不吭声的厨房里，在每次送你离家的时候递来一捧食物，让你带着去远方。

奶奶做的食物里，裹挟着她强烈却细微的保护欲和鼓励。

就像是小时候生病喝下的鸡汤，并不指望着你喝完立马好起来，只是想安慰你过去很多天的辛苦，想好好心疼你，想让你喝完再躺下来休息，不用急着振作起来，不急的。

我和Silence觉得辛苦，或是受了委屈的时候，就会想给奶奶打电话。

听她说些翻来覆去都一样的话，听她说：

“我在晒咸肉呢，过几天让妈妈寄给你们吃啊。”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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