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

哦，我今天又两点半就给自己下班了。

今天芝加哥街头有点冷，走的我瑟瑟发抖。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今年年初在哈佛和一个来做访问学者的师妹聊天。聊着未来，师妹说，美国虽然好，但是还是要回到中国。因为父母都在国内，要离家近一点这样可以照顾父母。后来我在韩国认识的一个师姐，现在好像在北京理工大学教书，发了一条朋友圈的状态。她说，每当有学生过来咨询她想要去美国念LLM或者JD的时候，她总要反问一句，你的计划和打算有没有考虑父母的艰辛。

好吧，我承认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孝顺的丫头。我对师妹说，我做决定从来不考虑父母。我申请到了一个好的学校，我要搬过去；我找到了一个好的工作，我要搬过去。我要去登山，和爸爸妈妈死磨硬泡也要换来家长同意书。本来我就是回不去家乡的孩子，所以在外面混搭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回师姐说，每次有师弟师妹过来咨询要来美国念LLM或者JD的时候，我总要问一句，你有没有不顾一切大干一场的决心。其实做决定不考虑父母，是一件蛮奢侈的事情；父母要健健康康，要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就可以很high，要有一笔还不错的退休金，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想穿什么就去穿什么。可是其实我身边很多朋友的家庭和父母都是这样的，可是做决定总是要“自作多情”地考虑父母的感受。我真的也不太理解。我觉得，在父母身体健康的时候遇到一个可以给人生翻盘的机会，真的要头也不回的抓住，不能顾虑太多，否则到时候人生不顺，反而埋怨是父母拖慢了你的脚步。

而且，我们就不孝的承认吧，某种程度上也是回不去了。你可以每天早上继续钻到妈妈的被窝里面撒娇，可是谈论事业、谈论爱情、谈论生活、谈论理想，很多时候彼此的想法是不一样的。长久地呆在父母的身边，被父母所呆的世界的条条框框束缚，每天质疑自己的选择，这也不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就像之前我爸安排我和某地方组织前党委书记的儿子相亲，回家之后简直就是垂泪对宫娥，杜鹃啼血，牡丹枯萎，觉得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老爹，还经常干出这种让我做梦脸上长钉子的事情。他自己对党委书记的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死缠烂打要我去和他吃饭。吃饭的时候党儿子一上来就表事业心说要去转行念计算机专业，好像男人有了钱就真的会泡上好姑娘一样。我没话找话，问他你喜欢看什么书。党儿子说，对历史感兴趣。咦，这个不错，我阴暗的眼神终于盛开出一朵莲花。我就问，你最喜欢哪一部分的历史。结果他说，袁！腾！飞！我真的很少骂人但是我心里还是冒出了一句你奶奶的。

那日相亲回来后，心情糟透了，还担心受怕，因为我怕党儿子看我全程不怎么说话万一误以为我温文尔雅文静淑媛展开追求那可怎么办。然后室友安慰我说的，你觉得你爸爸妈妈真的认识你吗？你有很多侧面他们都不一定知道。至于各路阿姨叔叔，你就是老张家的学霸二丫头，你内向外向，爱好是啥，三观是啥，他们根本不知道。其实我不是对党委书记的儿子沮丧，我是对我老爹沮丧。我老爹大概还没有意识到，在我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之后，早就不是一个人家说什么好就去做什么的姑娘了。我自己是有脑子的。我高中毕业考上北大那一刻，就不喜欢去参加他折腾的饭局。我不喜欢给那个从来没有教过我的、亲口说管奖学金资助者多要一些钱的教导主任敬酒。我也不喜欢看到他亲手提拔上来的后生在公司里面当了更高的官冲着他叫“老张，你把那酒喝了！”我觉得对于自己有恩的长辈要维持尊敬是最基本的做人道理，我从小就看见你到我家来找我老爹请教问题你这个兔崽子爬上去就忘本啦。后来在我老爹的工作朋友圈里面我居然只觉得两个叔叔还不错，一个是丁叔叔，有才华有骨气，说中卫建机场开通飞往银川的航线简直就是地方政府的面子工程，脑子被虫蠹了（后半句是我加上的）；另一个是梁叔叔，搞笑一把好手，经常喝醉酒之后就疯狂直言，做一些冲着一颗小树小便结果系皮带把小树也系进来走不开就睡了一晚上的各种蠢事。

其实我老爹从某个程度上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爹，我登山他鼓励我，我想转专业他支持我，我来美国他出钱出力，在我妈妈都说还是生儿子好的时候，老爹一直坚持生男生女都一样。可是我老爹真的很喜欢对着他的同事炫耀。他还给我拉来一群他同学的儿子女儿们，说是你要是不加他们微信老爹的面子就实在是放不下了。老爹你难道没有认识到我已经成长到跳出了你的人脉圈的事实吗？我对于认识你那些远在天边的同学的儿子们并没有什么兴趣。我有我自己的圈子。除次之外呢，我还不喜欢我老爹对于作为老婆的女性和作为女儿的女性截然不同的态度。我妈妈温婉善良，从不发火，还能忍你的臭脾气，娶到她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好吧。当然我也不能说我和我妈妈三观完全相同，因为她总跟我说嫁给什么样的男人都一样，都是那样过一辈子。怎么会是一样的呢？李清照嫁给赵明诚和嫁给张汝舟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好不好。被这样长期洗脑是有害心灵健康的。所以虽然我很爱我的爸爸妈妈，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相隔十年多，我们的想法已经差的太多太远了。好在我经常写文章发牢骚爸爸妈妈也看，所以他们也能慢慢地愿意聆听我的想法。可是我还是觉得，我的人生是我的人生，爸爸妈妈的人生是爸爸妈妈的人生，我只能以一个女儿的身份给他们带来温暖，但是我没有办法按照他们的喜好来安排我的人生。在他们的立场上，可能就是这样无可奈何的。。。无情。

我真的是一个不孝顺的女儿。

如花2016.10.20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