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女人
今天是我第五次去取裙子,结果“巧手改衣”依然关着门,看着那扇紧闭的蓝色推拉门,我有些恼怒,真不讲信誉!
其实我并不着急穿,因为所有的女人都不缺衣服,缺的只是衣柜中最漂亮的那一件。
我就是迫切想在规定的时间内取走修改好的裙子,然后穿上它站在镜子前,前后左右的旋转几圈,看看是否比改之前更美一些,之后就会把它挂起来,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去。
此刻第五次看着这扇紧闭的大门,我是有些许不快的,因此不甘心就此离开,只好悻悻然走到旁边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娘身边,她正坐在门口吃着中午饭。
我想,这位一定就是房东老太太了。
“她怎么一直不开门呀?我这都是第五次来取衣服了。”我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你昨天傍晚要是来,她在的。”
“我来了呀,昨天中午一次,下午一次,怎么都没看到开门?”
“哦,那可能是你来的早了,她是晚上八点以后回来的,她这几天确实很忙的。”听着这位大娘肯定的语气,她应该是很了解这个女人的。
此刻,愠怒中多了一份好奇。
“她忙什么呀?改衣服不是她的主要工作吗?”
“人家还有车呢,这几天车坏了,正在修。”大娘说这句话充满着同情。
“车?”我在心里嘀咕,“这么一位忧郁的女人,虽然每天用一双巧手为别人做着华丽时尚的衣服,但自己的衣着却极其简单朴素。我来这里改过四件衣服,每次都看见她坐在灯光里,永远低着头做着那做不完的手工活儿。而且她就住在自己的店里,难道她还用开车?”我马上意识到可能是缝纫机车。
“噢,是缝纫机车坏了吗?可我前几天并没有发现她的店儿里少了哪辆机车啊?”
“不是机车,是汽车。”我有些惊讶,等着房东老太太继续说下去。按照惯常思维,像这样靠吃房租的清闲大娘,是很乐意讲述别人的故事的,尤其是很有故事的女人。
但房东老太太却没有接着讲,也许是想留个悬念,等着我去追问。
而我这次就像铁了心似的,想弄明白我一直取不走裙子的原因是什么。
“是大卡车还是小轿车?”我追问了房东老太太一句。但不等她回答,我又牢骚了一句:
“修汽车这样的大事,应该是男人去的,像她这么一位看上去文静柔弱的女人,呆在店儿里修补衣服还不够吗?她的男人就不能去修吗?”我嘴上责怪着她的男人,心里想着这一定是个小男人。
“她是里外一把手。”房东以一种走过无数桥的平淡口气叙述。
“怎么可能?我每次修改衣服都见里边有个男人,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洗碗。”我不相信的反问。
“她是陕西人,丈夫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听说是下煤窑被砸死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到了我们这里,还带着个孩子,租了我家这间门面房儿,开了这个裁缝店儿。现在儿子都读高中了。”
“哦,是这样。”我的愠怒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人家修的是出租车,车是租给别人的,但是车坏了要由主家修,她这几天一直在修车,总不能让车一直停着吧,停一天就少挣几百块呢!”
我明白了。不由得开始佩服起这个女人来,她给我的印象一向是朴实勤快、本本分分、不苟言笑,想不到她还这么具有商业头脑,这么能干。
“可是她屋里不是明明有个男人嘛?”我好奇地问。
“那个男人?呵呵……”之后房东老太太就去吃那碗快凉了的卤面去了。
我忽然觉出我的不厚道,于是转身走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那又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
或许女人在老家成了寡妇是非就多了,想要再婚却又有诸多不便,后爹对待儿子会视如己出吗?孩子的爷爷奶奶会同意自己再婚吗?如果不再嫁人,那自己和儿子今后的生活怎么办?儿子上学怎么办?今后漫长的路就让自己孤独着走下去吗?
左思右想,女人觉得再待在老家日子也不会好过,不如一走了之,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无论多艰难,只要耳根子清净就好。
于是选择了自己最拿手的缝纫活儿,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开起了“巧手改衣”小店。又用死去丈夫的赔偿金买了辆出租车租给别人,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艰难度日中,她遇见了他,也许人到中年,都知道那份责任的不易,所以他们没有婚约,没有承诺,只求陪伴,不再寂寞。
但从那紧锁的眉头里,我觉出女人依然是孤独的。
也许这就是平凡人的不同的平凡人生,有舍弃,有妥协,亦或低姿态。而生活并不都是我们想象中的优雅恬淡、诗意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