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汤

若干年后，我终于明白，那些年那些汤的味道，是如何从味蕾一直渗透至心脏，以至于刻骨铭心。 那些汤，不是珍稀药材，不是名家之手。它只是很普通的一个老太太的熬的汤，我奶奶的汤，盛在不起眼的砂锅里，横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印象里，那个熬汤的砂锅一年四季都在，在煤炉上用小火慢慢的熬，从早上都晚上。从不曾在我幼小的生命里的任何时刻缺席过。一直。都在。 我想说的，不是悲伤，而是怀念。 原来，我们总是要在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在明白，我们真正怀念的是怎么样的人呀，怎么样的事。 我的奶奶，自我出生后，便已是年过半百。记事后，是一个标准的老太太。我的老奶奶，戴银质耳环，银质戒指，脸上有很慈祥的皱纹，很所有的老太太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忆苦的机会。故事总是老太太的语重心长开头，重复那些我已经差不多可以倒背如流的过往，比如那些年的含辛茹苦，辛苦拉扯我爸他们的艰辛。我从最初的敬佩转至后来的不耐烦。你看，我就是一个那么不知好歹的小孩，小小年纪就学会对老太太不耐烦。 其实，我多想假装那时的我是一个甜蜜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与疼我的老太太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着。可是，现在，让我们停止撒谎。 我常常想，如果那时的我，稍稍听话那么一点，老太太走的时侯是不是要欣慰一点。 我亲爱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很虚弱。她病的突然，一发现就已是晚期。不到两个月，就毅然抛弃我们这帮子孙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很突兀的变化，就象你发现沧海在一瞬间变成桑田，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倔强的要命的老太太，那么苍白的躺在床上，在动荡的年代没向谁低头过，如今只能向病魔低头。她倔强的不用别人扶，我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可是，可是，下一秒我的眼泪就汹涌而出，那么倔强的老太太，我上哪再找去，那么倔强的老太太，吃过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却还是没有资格换一个幸福的晚年吗？我上哪再找那样的汤，那样的一年四季都在炉上煨着的汤。 若干年后，我还记的，老太太的汤，味道很浓，带着她的感觉，以至于我没有喝过更好喝的汤。 我兀自喝着汤，想着那个有点烦有点可爱的老太太。那样的汤，那样的老太太，永远不会再有了。永远不会。永远。